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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玄路

[写实故事] 血泪的控诉——我的妓女生涯[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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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006 12: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佳礼教父 于 20-2-2006 02:48 AM 发表
不错的小说,还有几多才完?


嗯!!谢谢支持!!更精彩的将陆续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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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006 12: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两 个 老 鸨

  1946年农历十一月初一的上午,我和肖青走进宝鸡东西大街路北的苏州大饭馆里。肖青领我上了二楼,也不打听,径直来到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布置得干净清雅,桌椅板凳俱全,床上铺着印花的太平洋单子,被子叠得有角有棱,用毛巾被遮盖得整整齐齐。我正出神地打量着,只听身后门响,肖青姐关上门出去了。我只当她去叫饭了,也未介意。

  等了好长时间,也不见肖青姐进来。我有点着急了,便想开门去看,可是拉拉门子,纹丝不动,原来外边已上了锁。我心里开始疑惑起来,肖青姐啊,你干嘛要把我锁上哩,难道还怕我跑掉吗!

  正在疑惑间,这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吱吱呀呀的开门声,我心里才又踏实了,那股孩子的顽皮劲又来了。心里说:肖青姐,你关了我一会儿,我要吓你一跳,然后再跟你算帐!

  开门的声音刚刚停止,我忽然把门猛地往怀里一拉,外边的人恰好也正要往里推门,她站脚不稳,一个前扑扑在我身上,我正仰着身子往后拉,借着惯性,我们一起摔倒了,我被来人压在身下。

  我抬头一看,不由愣住了。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瘦窄的脸盘,黝黑的皮色,鼻子四周有许多密密麻麻的雀斑,头上梳一个烧饼大小的圆髻儿,上身穿短蓝布棉袄,下身穿黑布棉裤,绑着裤腿儿。她伸手把我拉起来,拍打拍打身上,自我介绍说:"我叫高步华,是中州照相馆的内掌柜。往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觉得奇怪,问:"怎么,照相馆也收女儿?"

  高步华笑笑说:"我们名为照相馆,实际和你们干的那勾当是一样的。"

  啊,我一下子明白了。脑袋"嗡"的一下子,颓然坐在床上,差一点晕倒。几年的苦,几年的恨,一古脑涌上来,张婆把我骗卖进妓院,仙鹤、凤仙姐惨遭毒害,旧仇未报,新仇又来。我只说肖青是个好心的姐姐,谁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比那表面凶狠的恶狼更阴毒,我刚逃出妓院几个月,又遭到她的暗算,再陷娼门。天哪,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我一肚子冤屈没处诉,便冲这个高步华撒赖:"我可不认识你,谁知你是老几?快叫肖青来,我们当面交涉,不然,我说什么也不答应!"

  高步华苦笑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张契约,还有撕下的半张照片,在我面前晃了晃说:"唉,生米已做成熟饭啦,她早拿你的照片和我们达成协议,拿走一千五百块大洋,这回恐怕早坐回成都的车走了!"

  正说着,从门外又走进一个中年男人,白净的脸上有一对小眼睛,虽然眼眼不大,又是单眼皮,却炯炯有神。他上身穿件黑绸子对襟棉袄,下身的棉裤也扎着裤腿。他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开了两排大门牙,满意地微微点头。

  高步华忙向我介绍:"这是你的爸爸田长三老板。"

  我只认准一条理,说:"你们快叫肖青来,我要跟她交涉,这地方反正我不能呆!"

  田长三一听,立时火了,小眼一瞪,那双浓眉毛立楞起来,咆哮着说:"我们花这么多钱买了你,往后你就是我们的人啦,别他妈不依好,快跟我们走!"

  高步华好说歹说地把他推走,关上门说:"他就是这个炮杖子脾气,你刚来,不要当回事。在中州照相馆二里长的街上,谁不知道俺高步华待闺女好。咱小门小户,花一千多块钱买你不容易,要真逼你还钱你恐怕还不起,还是跟我们走吧!"

  我这个人从小养成了宁折不弯、服软不服硬的脾气,看这个女人说话细声慢气,态度和善,先有几分不忍。再一想,自己早已陷入娼门,如今两手空空,除了卖身还能干什么呢!唉,合合眼,继续受这份洋罪吧!想到这,我只好点点头。

  我心里终究盛着一笔没有偿还的债务:凤仙、仙鹤姐啊,原谅你们无知的小妹吧,我年小不懂事,几次上当受骗,以至惹祸烧身错过了给你们申冤报仇的机会。有朝一日,我跳出火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雪恨,最知心的姐姐们呀,请你们耐心等一等,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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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006 12:3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裸体照相(图)

  宝鸡妓院与成都相比,有许多不同的规矩。在成都,除了"端盘子",还有"出条子",宝鸡就不同了。这里人们喝酒少,排场小,一般都是"端盘子",很少"出条子"。

  这里的嫖客留宿叫"喝稀饭";睡前还要在桌上摆好大米稀饭汤,中间是一瓶酒、四碟菜。两荤两素,一般是宝鸡特产白水鸭子、手扒羊肉、炒鸡蛋、松花蛋,供客人夜里"加料儿"。

  在成都梳头,一开张就接了那又老又丑的怪物,我多会想起这事就觉得反胃。所以这次开张,我提出一个条件,要选一个长得比较漂亮的嫖客,以此抬高自己的身价,熨平昔日失去处女童贞时的创伤,他们爽快地答应了。

  这天傍晚,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他头戴礼帽,脸上架着墨镜,嘴上蒙着口罩,穿着漂亮时髦。虽然捂得严严实实,但一瞧就能看出他是个长得很帅的小伙儿。见了这个理想中人,我先有几分欢喜。

  这青年也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这时,田长三从屋里走出来,忙殷勤地往屋里邀请。那青年大大方方跟老板进了屋子,掏了一迭钱说:"今晚我要在这里喝稀饭,这姑娘我包了!"

  田长三拿起票子一捻,见是四张十元的金洋券,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原来,当时现大洋昂贵,票子贬值,宝鸡的妓院条件差,收费低,嫖客住宿每宿二十元金洋券,这青年财大气粗,一下子就多掏了一倍的钱。田老板显得更殷勤了,忙和高步华准备好酒好菜。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金壳表的时针已指向十二点。桌上的稀饭没动一筷子,那青年却静静地坐在桌前,笑吟吟地打量着我。

  在成都,我接待过各种各样的客人。今天在宝鸡却是第一次,面对这个美男子,我像新媳妇入洞房一样,有点异样的感觉。见时间已晚,我插上隔山的屋门,蒙上火盆,暖好被窝,做好了睡前准备。又撤出床下的大瓷澡盆,注上热水,把手一招,温柔地说:"先生,请脱衣洗澡吧!"

  原来,妓院的妓女、嫖客睡前都要洗澡,这是人所共知的规矩。当时,妓院梅毒病流行,妓女、嫖客都对这种传染病怕得要命,所以特别注意性的卫生。不管酷暑严寒,只要有客人留宿,妓女要在睡前为客人洗澡,妓女自己也要清洗。中间每行房一次,都要下床洗一次。

  我催促了两次,见那青年照常坐着不动。经我再三催促,他这才摘下墨镜、口罩,又掀开礼帽,啊,眼前的男人,蓦地变成了一个长头发、大眼睛、蛮漂亮的女人。

  我感到受了玩弄,顿时恼怒起来:女人逛妓院,这不是故意开玩笑,丢我的人吗?叫人知道了说我接不到男人,接了个女的,我还算什么"红姑娘"!

  我刚要发火,却见那女人笑嘻嘻地说:"小妹妹,你不要吭声,我是搞新闻的,我掏钱,要宣传你,这是一笔多上算的买卖呀!"

  我不懂什么是新闻,便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到这来干什么?"

  那女人从兜里掏出一个蓝本本,晃了晃说:"我是中央社记者,今晚要为你拍一些内部片!"说着,又从一个皮兜里掏出一架小型照相机,拉开机头,在机身上安了个长方型的闪光灯。

  我知道记者不是一般人,得罪不起,便问:"你要照什么呀,怎么不白天照呢?"

  记者笑笑说:"这是特邀的稿子,拍裸体片,只能晚上照!"

  我不解地问:"拍这有什么用?"

  女记者郑重其事地说:"这可是一项政治任务,拍好专门供党国要员们看。这些人玩女人,看内部电影都腻了,还要欣赏一般人见不到的东西!"

  我心里突然闪了个亮:怪不得妓院越办越红火,闹半天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这时,又听那女记者说:"好了,现在我当导演,你按我说的样子做各种动作!"

  她让我拨旺火盆,脱光衣裳。人家花了大钱,我只好任人摆布。

  她先让我在瓷盆里洗个温水澡儿,镜头对准前身,还要跷起一只大腿,"咔嚓"一照,这一招叫"仙女洗澡"。

  她又从屋角拿过一个衣架,衣架有一人多高,拳头粗细,她叫我脑袋冲下,双脚倒挂在衣架上,并在地上摆了一盘苹果,这一招叫"猿猴吃果"。

  还有一个样式叫"马鞍桥",让我在床上握腰儿,身子像一座拱桥,她对好镜头,对准阴部拍了一张。

  更刁钻的是叫我在两个奶子上抹上胭脂,像两个红了尖的蜜桃,让我挺胸凹肚,镁光灯一闪,这一招叫"麻姑献寿"。

  半宿功夫,她拍了几十张各种名目的裸体照片。过去这么多年了,名目我也记不清了。起先,我冻得直打冷战,折腾久了,身上却觉得汗津津的。

  那女记者打个哈欠,仍不满足地说:"可惜咱们都是女的,我要是男嫖客,拍点行房的样式,更叫座了!唉,等以后再补吧!"

  我慢慢穿着衣服,一声不吭,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羞耻感、屈辱感,就像当年接待美国兵时的心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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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006 12: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侠义救姐妹

  在宝鸡,警察局的权力是非常大的,他们常以查户口、清案犯为名,对妓女们滥使淫威。他们和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丘八",是柳条子串小鱼儿--一类货。

  一天晚上,我正在屋里待客,忽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打帘子啊,查夜的来啦!"

  这一喊,各家就都明白:是警察局又来清查了。于是一家家都把白门帘高高挑起来,露  
出一个个粉红色的门框。老鸨们领着自己的姑娘,低着头,恭恭敬敬站在门前,就像听候审问一样,二百来个老鸨,三百多个妓女,在二里长的小街上长长地站满两行,胆小的妓女像老鼠见了猫,腿一个劲发抖。从门外走进十来个穿警服、戴大沿帽的警察,他们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中间走着。有的一边装模作样地看看门口的照片,再仔细看看面前的妓女,活像怕妓院变戏法掺假似的。他们一路走马看花,碰上好看的,就要停下来多看一会儿。

  一个四十多岁的细高个子警官,迈着两条长腿,领着警察走在前面。走到对门的钱家,就站住不走了,不错眼珠地盯视着钱九红。

  九红低着头站在门口,她那乌黑的烫发上,插着五颜六色的绸制的假花。眉毛修饰的像空中悬挂的月牙儿,一双大眼睛特别有神,薄嘴唇一笑,白嫩的脸蛋上就泛起两个酒窝。她穿着红花薄棉袄,大红毛裤,领子前还别着一支红宝石蝴蝶。这副长相和打扮,真不愧是一条街头号的红姑娘。

  高个子警官死死盯着九红,像要把她看化似的,这一定是被她的美貌惊呆了。他在想什么呢?后来,我才从高步华嘴里知道了过去的情况:

  这个警官是宝鸡警察分局的刘局长,他曾几次化装成商人到钱家来逛九红,九红客人多,也没认出他是局长,叫他吃了几次闭门羹,他怀恨在心,这夜以查夜为名,是专门找碴来了。要在别的时候,他见到这个漂亮的红姑娘早已骨酥肉麻了,可今晚,他带着一肚子气,怒冲冲地盯着这个没到口的猎物,气哼哼地想:"钱九红,你也有低头的时候,今天老子非要煞煞你的傲气不可!"

  九红低着头,不敢正眼瞧这个盛气凌人的局长,当然也认不出他就是过去没被接待的商人了,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忙把眼睛闭上了。

  这下刘局长可找到借口了,他大声呵斥起来:"好哇,老子查夜来啦,你他娘的头不抬,眼不睁,敢蔑视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说着,伸出两只大手,"拍、拍"左右开弓,接连打了九红几个耳光。立刻间,九红的脸被打得红肿起来,嘴角淌出了鲜血。

  他又一把揪住九红的头发,往怀里一拽,大喝一声:"跪下!"九红被拽得跟头趔趄地跪下了。他还不解气,又冲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九红拳打脚踢起来。

  看着自己的姐妹无辜地遭受毒打,我在后面气得咬牙切齿。在成都妓院,我为屈死的老汉咬过冯局长,凤仙姐为给仙鹤姐报仇命丧黄泉,那是多么深厚的姐妹情义呀!今天,看着这位姐姐在眼皮底下挨打,我能袖手旁观吗?我不知道这个穿老虎皮的霸王是什么人,管他哩,就是真老虎我也要拔他几根须哩!

  想到这,我悄悄往前迈了两步,来到那警官身后,照他的脊梁猛地一推,只听"扑通"一声,这小子站脚不稳,往前一栽,恰好栽到那粉红色的门框上,天灵盖上被碰得起了个大包。

  我正庆幸得手,不想身后窜上一个人,照我的脸"乒、乓"就是两巴掌,又一脚把我踹倒在地。我抬头一看,是老鸨子田长三,他那张白脸气得都歪了,冲我一顿臭骂。

  那个刘局长爬了起来,仔细看了我几眼,走上去,冲我狠狠踹了几脚,对田长三冷笑几声道:"这是你家的姑娘吧,我怎么从没见过?"

  田长三像兔子见了老鹰,支支吾吾地点头哈腰,连说:"是,是,是新来的!"

  刘局长大声喊:"好哇,你添人不报,敢窝藏凶手,来人哪!"

  话刚落音,一旁跑上来一个警察,从腰里抽出盒子,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手铐等着局长下令。

  刘局长怒冲冲地发令:"把她俩都铐上,给我带走!"

  一看这架式,我急了,赶紧爬起来,跪到中间说:"这事是我干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刘局长迟疑了一下,接着下令道:"那……那先把这小婊子铐起来。"

  "咔嚓"一声,我被带上了手铐。

  一条街的姐妹们,眼见我为打抱不平,闯了这么大祸,有佩服的,有担心的,有同情的,有害怕的,都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为我说情。

  刘局长见乱了营,他们被围在当中,更加气急败坏,他掏出手枪,冲天上"叭、叭"放了两枪,高声喊:"快闪开,不然就要抓带头闹事的了!"警察们一个个耀武扬威,分开众人,带我走出包围圈。

  刘局长又回头喊:"谁是她的老鸨子,跟着走一趟吧!"

  这时,高步华从人群里赶出来说:"我……我就是!"她抱怨地看了我两眼,和我并肩跟在警察们后头慢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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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006 12: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监狱的冤魂

  两年多的妓院生活,使我像井底的青蛙,没见过外面的天日。妓院的生活就像人间地狱,那么, 国民党统治下的监狱生活又是怎样呢?我揣着一颗跳荡不安的心,随警察来到警察局的监狱。

  有个矮胖子警察接管了我们,他大概是狱官吧,领我们来到里院的监狱。在黑的狱门前,他打开三节手电筒,借着电光,我看见狱门是用胳膊粗的圆木做成的木栅栏,打开木门,  
只见这间屋里的土地上铺着一领席子,上面靠北墙坐着六七个犯人,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南面低洼的墙根里,是结了冰的屎尿,看着让人恶心。

  高步华站在前头,正木呆呆地往里看,只见那警察在后面扬起一脚,冷不防照她的屁股一踹,说声:"滚下去!"高步华的身子便被踹得摔倒在人堆里,不知是疼是吓,她失声地"哎哟"了一声。

  矮胖子警察又给我打开手铐,转到我身后去,我知道警察也要给我使这一手了,当他的脚眼看踢到我的屁股时,我使出学武生时的一手,忽然来了个"抢背",一个跟头打进去。那警察一愣,骂了声:"便宜了你这小婊子!"便锁上了狱门。

  临走,他又在门口训了几句话:"都他妈老老实实给我睡,谁要吵闹,老子回来收拾你们!"说完,跑到门房里睡觉去了。

  这间牢房又冷又潮,人们都坐在北墙根的高处休息,因为人多,一个挨一个显得很拥挤。我就让高步华坐在北面。南面成了厕所,我只好坐在迎风的栅栏门前。

  半夜里,我冻得浑身发抖,怎么也睡不着。就见一个人从北墙根走到南墙根,站着"哗啦哗啦"尿起泡来,我心里又悲凉又好笑,人到了这个地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这里成了男女公用厕所。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惊动了对面的高步华,原来,她也一直没有睡着,她小声地喊起我来。

  我走过去,问她要干什么。她抽抽噎噎地说:"我冻得心里老是打颤,怎么办呢?"

  我为难了,老鸨娘啊,你哪受过我们穷人这般苦哟。你坐里面,穿得又厚,和别的犯人挤在一起,你还说冷得受不了,那我这穿薄棉袄、坐在门口的小姑娘又该怎样呢?

  可转念一想,人家老鸨娘也是为我蹲的监狱,尽管她是无可奈何,但看她的人品,比成都的胖女人可强多啦。她现在和我同样处在难处,我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对她生起强烈的同情心。

  我真诚地对她说:"把我的棉袄脱给你穿吧!"

  她忙拒绝道:"不,不,你还不如我穿得厚哩!"

  怎么办呢?我忽然想出一个主意。这时,也不管什么老鸨尊严、母女关系了。我伸开两臂,紧靠着她,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暖着身子。

  高步华不知是受了感动,还是想起她那温暖舒适的家,忽然浑身颤动着哭起来。

  她这一哭,惊动了同屋的那几个人。原来,大家都没有睡着,哭声引起了我们的伤心事。常言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像得了传染病,也都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惊醒了睡在门房的那个狱官。他背着一杆长枪,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打开手电,开开了狱门。他用手电往人们脸上一照见人人都有泪迹,可气火了,骂道:"他娘的,你们不睡,还不叫老子睡?好,老子现在就来教训教训你们!"

  他走进牢房,从头开始,挨着个儿在每人的脸蛋上赏了两记耳光,说也奇怪,这一震唬,谁也不敢哭了。

  打完了,骂完了,警察这才满意地往回走,准备锁上牢门继续去睡觉。

  这时,在他身后,传出一声轻微地骂声:"黄狗子,看你们横行到几时!"

  没想到,这小子耳朵猴尖,他听到骂声,立即回过身来,扭亮了电筒,在每个人脸上仔细查看。

  电光照到一个满头白发、约有七十多岁的老太婆脸上,那老太婆怒目而视,一张干瘪的嘴嘟嘟囔囔。矮个子警察走上前,厉声逼问:"老杂种,刚才是不是你骂的?!"

  老太婆一点也不示弱,大声说:"是我骂的又怎样?你们太不讲理了,我老婆子无依无靠,在街上卖点烟卷,你们局长整天地拿我的烟,也不给钱,我找他要帐,他就把我关在这里,你们也太横行霸道了,还有没有一点天地良心?"

  那警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看你这老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别说骂我们局长,就是骂老子我,我也不依,这会我也醒了盹了,就先来教训教训你!"

  他从肩上摘下大枪,用枪托狠狠向老太婆的胸脯砸去。老太婆真够硬朗的,骂得更厉害啦。那小子更加凶狠地猛砸,他砸一下,老太婆骂一句。当砸到五六下时,那老太婆忽然"哇"地一声,吐了几口鲜血,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真想再窜上去,把这小子痛打一顿。高步华似乎察觉了我的念头,紧紧拽住了我的衣角。转念一想,昨天刚为抱不平闯了一场祸,要再闹,就更给高步华找麻烦了,这才强忍着气没有动窝。

  这小子用手电照照,见这个又老又弱的老婆婆真的被他打死了,更加蛮横地向我们道:"看见了没有,谁再闹事,和她一样的下场!"

  看看大家没有反应,他这才攥住老太婆的一只脚脖子,把死尸倒拖出狱门。

  这横行不法,草菅人命的事,出在国民党统治的监狱里,简直是家常便饭,根本无人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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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2006 12: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女"共匪"

  我们艰难地在狱中度过了二十多天。我从小吃惯了苦,还受得下去,过惯了舒适日子的高步华,却经受不了这个折磨。她天天偷偷哭泣,眼睛哭肿了,头发蓬乱了,那张长脸变得更加瘦长。

  一天中午,牢房的男女正蹲在那里长吁短叹,忽听那个矮胖狱官来开狱门,他打开门,走进牢里,出人意料地挂着笑脸对大家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除了田老板娘和她的女儿  
,其余的统统释放,现在马上就走!"

  人们像关久了的鸟儿,一旦被打开笼子,一时却不知怎么办好。迟疑了一会,这才且惊且喜,一个个爬起身走出监狱。

  高步华的脸吓得焦黄,痴呆呆地看着狱官。

  那狱官轻轻地推了推高步华,笑着说:"看把你吓的,这里也不叫你们住了,你要高升啦,我们局长专门嘱咐,叫你们母女俩到外边站岗的门房里去住呢!"

  后来我才知道,这座牢房是临时关押犯人的地方。这些所谓犯人,都是像那个被打死的老太婆一样,是无辜的老百姓。他们为一点小事触犯了警察局,便被关押在这里。他们在这里受苦受难,家属还要自认倒霉,想方设法来贿赂警方。等关押一阵,警察局便给个面子放出来。我们刚一进监狱,田长三便给刘局长送了五百多块钱,求他放人。刘局长见逮住了大鱼,哪肯轻易放手?后来,田长三又暗地许给刘局长两根金条,刘局长才就坡下驴,但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要等夜间田家送来金条才肯放人。

  我们跟着狱官来到门房,这里虽然也不宽绰,但干燥而温暖,干干净净的小屋里,有一张条桌和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

  狱官给我们打了一盆洗脸水,这二十多天里,我们还是头回洗脸,等我们洗过脸一看,脸盆里成了泥汤了。

  这时,又一个警察一手提着一把暖壶,一手提着一串饭盒走进屋,对我们说:"刘局长特别关照,叫你们吃饱吃好,很快就要放你们出去!"

  他们把饭盒、暖壶放在条桌上,然后出去了。我和高步华忙把那些饭盒统统打开一看,饭盒里有白生生的大米饭、苏州红烧狮子头、肉丸子、炖鸡蛋、红烧肉、清炖鸡、肉丝炒白菜,摆在条桌上,真像摆了一桌筵席。呵,我们好久没有吃上这样的东西,二话没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饭后,高步华带着一身疲倦,斜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无聊地坐在一边,也想靠床休息一会。这时,只见那狱官从外面领进一个人。这是个约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妇女,一张白嫩嫩的圆脸,显得文静端庄,苗条的身上穿一件蓝花旗袍,白嫩的手腕上套着明晃晃的手铐。她不像高步华那样愁容满面,也不像我那样天真幼稚,她那平静深沉的脸上,充满了成熟老练的表情。看她的穿扮,倒像是阔人家的小姐、太太。

  狱官领她来到空了的牢门口,又如法炮制,一脚把她踹进牢里,锁上了牢门。

  我和衣靠在床上,不久,就和高步华一起进入梦中。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哗啦、哗啦"的铁链声把我惊醒,睁眼一看院里,月亮已挂上南天,照得满院清辉。啊,已经半宿了。矮个子狱官正领那女的从牢门里走出来,她的脚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带上了沉重的脚镣,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当走过门房时,又上来一个警察,他们一起把那个女的架进隔壁的审刑室里,不一会,那屋里就传出一阵"劈劈啪啪"的皮鞭的抽打声,又过了一会,传来一股烤肉的糊臭味儿。奇怪的是,却没听到那女人一声呻吟。

  过了好半天,我从窗户里看见那两个警察架着一个人慢慢走过来。近了,再仔细一看,天哪,这还是那个女人吗?只见她披头散发,脸肿得像个冬瓜,一脸血污,鼻孔和嘴角还在淌血,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成一条条的布絮,一双腿已经不能迈步行走了。两个警察架着她,半拖半拉地往里走。来到狱门口,女人被两个警察放倒,他们每人抓住女人的一只手和一只脚,喊声"一、二、三","咕咚"一声扔进牢里。又重新上了锁,便不知躲到什么地方睡觉去了。

  夜深人静,冷风刺骨,我再也睡不着了。少女的好奇心驱使我轻轻下了床,蹑手蹑脚走到院里,来到监狱门口,我对准狱门,轻轻呼唤:"喂,太太,你喝水吗?"

  那女人听见声音,把身子用力往上欠了欠,张嘴想说什么,嘴角又涌出了殷红的血。

  怕她发生误会,我进一步解释说:"我也是关在这里的女犯。你犯了什么案子,是杀人还是放火,他们干嘛这样折磨你?"

  那女子也不去擦嘴上的血,冷笑一声说:"我既没杀人,也没放火,我干的是一件神圣的事业,这伙反动派,他们吊起来毒打我,用竹楔楔我的手指,让我跪在烧红的铁棍上,我都不吭一声。硬的不行,他们又来软的,想用金条收买我,我头可断,血可流,决不能出卖同志!小妹妹,你等着,迟早有一天这里会解放的!"

  这时,只听门房里传来轻轻地呼唤声,高步华喊我去给她倒水。

  刚走回屋子,高步华从床上一哧溜下了地,抓住我的手,铁青着脸说:"小姑奶奶,你别给我闯祸了,再闹可就要了我的命啦。政府正抓共产党,她一定是共产党的政治犯。我们躲还躲不过来哩,你还去招惹她,要被警察发觉了,我们猴年马月也出不去了。"

  第二天,我们刚吃过早饭,忽见从外面走进一个高个子警察,他冲我们一抱拳,嘻嘻一笑说:"恭喜了,今天就放你们回家!"

  我们高兴地走出警察局的大门,没走不远,又听后面人声嘈杂,扭头一看,我俩都惊愕地站住了。

  一队警察正押着那个女政治犯走在街心,她被五花大绑,身后插着处决的姓名牌子,铁镣在她身下"哗哗"作响,她脸上却挂着微微的笑容。

  走到街心,她忽然冲着那围观的人山人海,放声高呼起来:"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

  那些警察被这喊声吓得惊慌失措,他们没有防备这一招,情急之下,就用枪托狠狠砸那女人的腮帮子。一直把她两腮和嘴唇砸烂了再也喊不出来为止。

  我怀着满腔悲愤和同情,跟高步华返回中州照相馆。刚到大门口,就听到"劈劈啪啪"的响声。只见一条街的一百多家妓院的老鸨、妓女聚集在临街的门口,正在迎接我们。

  田长三两口子见面,悲喜交集。可当他把眼睛转向我时,眼里冒出火来,上来"乒乒乓乓"痛打了我一顿,九红和钱老鸨过来,好话说了一大箩,这才住了手。

  我含着眼泪和高步华在中间走着,一百多个老鸨儿前呼后拥围着我们,她们每人手里拿着一支火把,攥着一束黄纸,嘴里念念有词:"烧晦气,烧晦气喽,晦气祸事赶出去,金银财宝迎进来!"前面,男老板们则擎着竹杆 ,"劈劈啪啪"燃放鞭炮,一条街闹得开了锅。原来,这也是宝鸡的一个风俗,遇上倒霉的事,人们就烧纸放炮,驱妖赶邪,求神仙保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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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06 04: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奇怪的商人

  从监狱里回来,我一照镜子,发现脸上黄了,身上瘦了,身体变得很虚弱。在我的再三央求下,田长三答应我只端盘子不留客,等恢复好再说。

  1946年农历腊月初三,是我一生永远难忘的一天。出狱已经十来天啦,我的脸色又恢复了过去的红润。这天早上,田长三夫妻和我在外间屋里吃饭,高步华忽然望着我,满脸含笑地问:"儿啊,你来了已有一个多月了,爹妈待你怎样呀?"

  我发自内心地说:"你们确实待我不错……"后一句想说"比成都强多了",却又咽了回去。

  高步华继续笑着说:"那么,你又拿什么补报我们呢?眼看过年啦!……"

  这句话不言自明,意思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该接客了。柔中有刚的高步华呀,真会转弯抹角。我虽然年小,却很讲娼门的义气,人家待我不错,我也不能再拖了。便说:"我知道妈妈的意思,快过年了,家里花销也大,这样吧,你跟我烫烫头,今晚我就开始留客!"几句话,说得两口子都乐了。

  晚上,二里长的街上,木电杆子上的路灯全亮了,妓女们站在门前的街上,浪声说笑,追逐客人。

  一条街接客的规矩也自不同,有时一伙客人来到一家屋里,老鸨们一声招呼,妓女们便围聚在这家门前,让这屋的客人各自挑选,然后再领进自己屋去。因这里街道窄,门面小,像九红这样的红姑娘,一天要端几十个盘子,自己屋里盛不开,就借住在没有生意的妓女的屋子,然后向饭店的堂倌一样,在几个屋里轮番周旋,招待客人。

  我在街上等了一会,见"狼多肉少",便返回屋里,自己玩起扑克牌来。这时,忽听外面高步华喊:"五号屋,见客啦--"

  我出门一看,见姐妹们都潮水般地涌向大门边的五号屋前,霎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们都等着屋里的客人挑选,这里同成都一样,接不到客人,是要挨老鸨的打骂的。

  可是,等了一会,见她们一个个如秋霜打了的秧叶,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我和九红、晚玉站在一块儿,九红不愁没有客人,晚玉还小,又没梳头,我呢,刚刚开始,所以觉得接不接无所谓,见人们都走了,也便扭过身,要往回走。

  这时,只见屋内有人喊道:"你们三个站住!"

  听声音我觉得很奇怪,怎么像是女人的喊声啊!我往里一看,却见屋里有二三十个人,都是男的。

  我摆出在成都接客的风度,像风摆柳一样往前走了几步,柔声细语地问:"请问诸位,谁端我的盘子呀?"

  话音刚落,从人群里闪出一个男子来。他一身商人打扮,头上戴一顶崭新的蓝色礼帽,礼帽遮掩着他的整个前额和眉毛,鼻梁上架着一副墨晶眼镜,嘴上戴一块很大的白色口罩,遮住了他的下半个脸。他那瘦小的身躯上套着一件又肥又大的黑缎子面羊羔皮袄,下身穿着带条条的西装裤子,脚上穿着一对尖口的黑皮鞋。他的右手里拿着一根黑色的文明棍。我发觉他往前迈步时,肩膀不一般高,左边的肩膀向下垂,右边的肩膀向上挑。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接待的商人嫖客很多,逛妓院捂得这么严严实实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个瘦小的商人站在我的面前,轻轻拍着我的肩膀问:"你姓什么?叫什么呀?"我听着,差点笑出来,这个嫖客说话,就像刚才喊我们的那种女人的声音,听他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我顾不得多想,忙抿嘴一笑答道:"先生,我姓田,名叫情弟。"又用手往两边一指,"左边这个高个,姓钱叫九红;右边这个瘦小的,姓唐,叫晚玉。先生您贵姓?"

  这个怪客一拍自己的胸脯道:"哈哈,你看我不像商人的打扮嘛,那我就姓商吧!"

  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拨拉身边的两个客人,并向九红、晚玉做着介绍:"这个姓高的算你九红的客人,这个姓马的瘦小伙子算你晚玉的客人,怎么样啊,我这媒人当得如何?"

  九红和晚玉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说声"谢谢!"

  商先生盯住她俩,又问:"你们两个会唱什么歌,什么戏?"

  九红笑着答:"先生,我什么都会!"

  晚玉腼腆地答:"我就会唱歌。"

  正说着,我们三个的鸨儿都已来到门前,她们听说我们三个接了客人,一个个喜气盈盈地跑来往自己屋里招呼。

  平时拉客时,鸨儿们勾心斗角可厉害啦,都争着往自家姑娘屋里抢生意。别看高步华表面温柔随和,可到这个节骨眼上却最有心计。她抢先走进屋里说:"请问诸位,哪位要带我家的田情弟?"

  商先生笑笑说:"我!"

  高步华高兴地一挥手:"诸位请到150号情弟的房间喝茶吧!"

  商先生一听,便抬脚往外走,他像一个领头羊,往前一走,后面那群人便众星捧月般地跟了上来,向我的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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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06 04: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商人的气派

  商先生跟着高步华,进了我的屋子,他把礼帽摘下来挂在衣架上,又摘下眼镜和口罩,环视一下屋里的布置,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九红、晚玉两家老鸨要往自家引那两个客人,商先生说话了:"哎,就在这屋里吧,这屋里人多热闹,不寂寞、单调!"

  他这一说,那两个人就乖乖地留下了。

  很快的,三个姑娘的盘子,就在我的方桌上摆满了,我们姐仨各有活干,端茶的,点烟的,送瓜籽、糖块的,殷勤照应。

  对于待客的一般礼节,我是非常清楚而且想得周到的,比如同时有几个客人,无论送什么东西,要先照应别人的嫖客,最后再给自己的嫖客,这里也分个里外码儿。我先把瓜籽分送到那两个嫖客手里,然后再给商先生,此时,我仰脸仔细一看,不由有些惊异:

  商先生看上去有四十多岁,浓黑的剑眉,含着几分凶气。尤其那双深陷的双眼,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看得我浑身发冷。他那黄膘膘的长方脸上,没有一点皱纹,显得特别滋润。他的嘴巴更是奇特,没有一点胡须,他的两只手细嫩绵软,根本不像是商人,倒像个半男半女的太监。

  这商人嗑着瓜籽,不肯寂寞,又开始点戏。

  九红拉起二胡,自拉自唱了一段"坐宫院",晚玉唱了一段"拷打红娘"的歌曲,轮到我了,我唱了一段"石头人招亲":

  你不该去到荒郊外,

  菜篮子套住我的脑袋,

  我为你就把相思病来害,

  咱们二人,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一个枕头,两个脑袋,

  一床被子两个人盖,

  你不该抱着我的脖子,

  咬个乖乖!……

  唱完,一边椅子上坐着的那个姓高的,长脸带笑,站起来冲大伙一挥手说:"喂,你们三个听着,今天大爷们不走了,要喝你们的稀饭!"

  九红冲这个客人抱歉地一笑,说"高先生,真对不起,我今晚已经有客了,得过五六天才能……"

  那高先生没等九红说完,冲九红一瞪眼,脸上顿时凶得可怕,他抬手猛地照桌上一拳,只听桌子"咚"地一声响,就像爆了颗炸弹,桌上的杯盘被震了起来,杯里的茶水洒了一桌一地,滚在地上的茶杯、瓷瓶"哗啦啦"摔成碎片。

  他横眉立目地望着九红,用命令的口气说:"去,给我把客退了,今天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答应!老子的话是金口玉言,听见没有?"

  商先生稳稳当当地坐着,冲姓高的一挥手,那姓高的立刻撤到一边,不再言声了。商先生冲我说:"把你们的老鸨找来,我有话说!"

  其实,高步华早在外间屋听着哩,忙推门走进来。

  商先生冲高步华皮笑肉不笑地说:"老板娘,借你的口,传我的话,今晚这一条街的房间,我都包下了!"

  听了这话,我们和高步华全愣住了,大家都有疑虑:"姓商的,你也太狂妄了,你知道这条街有多少妓女吗?三百多个姑娘,每人一宿二十块钱,得多少钱?再说,你们这几个人睡得过来么?"

  后边那个姓马的小个子正搂着晚玉"滋滋"地亲嘴儿,他见我们一个个发了愣,便丢开晚玉,不耐烦地说:"咳,你们开窑子的,还嫌钱扎手么?老子们有的是钱,把全中国的妓女都叫来睡一宿两宿的,我们也掏得起,快去吧!"

  晚玉一听他们全包了,把头一低,拉住这男人的衣角,带着奶音说:"人家……还……还没有开包呢!"

  姓马的咧开大嘴,哈哈地笑起来,问:"你今年多大了?"

  晚玉答:"十三岁!"

  姓马的开玩笑道:"这么说你是青倌啦,'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饶了你罢,陪我们吃了饭就走,今晚这条街的女人由我们挑!"

  商先生摸着九红胸前鼓膨膨的奶子说:"听见了吧,鸡蛋不能跟石头碰,快去把你予订的客人辞掉!"九红只好回家跟钱老鸨安排去了。

  九红一走,提醒了还没去下通知的高步华,她又试探地询问:"商先生,你看是否所有的鸨儿都预备稀饭呢?"

  商先生略一沉吟,笑着回答:"这里三百多个姑娘,我们才三十多个人,睡得过来吗?这样吧,你按照我们的人数,叫围着情弟住的两头的鸨儿们去准备,姑娘的长相如何,我们不去计较,只要一张嘴会说话,两个鼻孔会出气就行。凡喝了稀饭的,一宿付三十块。两边睡空房的,也付给二十块,快去吩咐!"

  这可是一条街破天荒的事情。高步华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好笑,可又不敢笑出来,赶紧转身捂着嘴走了。她到街上一传话,无论是预备稀饭的还是守空房的,无论是老鸨们还是妓女们,都高兴得不得了。有的人家几天不开张,今天呢,歇着也有了收入。有的妓女最怕嫖客们成宿合夜地折腾,今晚不喝稀饭也不挨打,能安心睡一宿好觉了,所以都异口同声地感谢我们。

  高步华回到屋里,开始为我们几个人准备筵席和稀饭。趁这功夫,商先生对两个站在身后的人说:"去!让警察局和宪兵队把街上剩余的客人都清查出去,再告诉门口把门的大汉,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进来!"那两个忙传令去了。

  商先生看看只剩下他那两个朋友和我们姐仨,更加放肆起来。他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和我们打逗调情。一会摸摸这个的奶子,一会捏捏那个的大腿,一会又拽过九红,搂在怀里亲几口。奇怪的是,他把我们几个姐妹都当成他的姘头,可以任意玩弄。那两个却只能和自己的姑娘挑逗,对我不敢动一指头。

  我不知不觉地停住了筷子,回想着今晚发生的这一连串怪事:一条街的妓女全让他包了,他不像个商人,怎么这样挥金如土?他有什么道行能命令警察局、宪兵队驱散客人,自己独霸一条街?他对跟他来的人颐指气使,不像同伴,倒像主仆,看起来,这个人大有来头……

  想着,想着,我忽然听到人们的惊叫声。低头一看,原来我不小心把酒杯弄翻了,洒在了商先生的羊羔皮袄上。

  商先生铁青着脸,翻脸不认人,骂道:"妈的!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给老子擦擦!"

  我忙迅速地将左手伸到右边的掖下,拽下纽扣上卡着的花手绢,满脸赔笑地擦起来。

  偷眼一瞧,商先生那张黄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看样子还在生气哩。不行,对这种人物得想法子弄住,哪摔倒了在哪爬起来。

  想到这里,我拖出了往日的惯技: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右肩贴着他的左肩,轻轻地来回磨擦着,从鼻孔里发出娇嘀嘀的声音,用手一勾他的鼻子尖说:" 我亲爱的哥哥哟,你就饶了妹妹吧,来,我给你一条活鱼儿吃……"说着,身子往上一窜,一纵身,双手闪电般地搂住对方的脖子,一对嘴儿,一条"活鱼"就送到他的嘴里了。 这一手,顿时逗得满桌人哄堂大笑,商先生也跟着笑了,僵局很快打破了。

  商先生玩痛快了,开始下逐客令:"天不早了,你们各回各屋去休息吧!"

  他这一说,那两个嫖友像得了圣旨,受了大赦,忙点头哈腰地答应着,领自己的姑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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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06 04: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难熬的一夜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看看那只金表,已近半夜了。于是,我做起了睡前的准备:插上屋门,铺好被窝,把一只热水瓶放在方桌上,拿出净身的瓷盆和毛巾,解手的大痰盂子,封好火盆。一切准备就绪,回头看时,见那个商先生正鬼鬼祟祟地鼓捣什么。

  他的动作麻利迅速,但还是没逃过我的眼睛,我看见,他从内衣里掏出一只左轮手枪,掖在他的枕头底下。

  这一来,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商人怎么还带手枪?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得看个明白。

  我坐在床上,右手不由自主地摸到枕边。商先生反应真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子,两道剑眉简直快要立起来,凹眼里射出两道寒光,他厉声问:"你要干什么?!"

  我吓得吐吐舌头,赶紧把手缩回来,拍打着胸脯说:"哎哟哟,你还是我的情哥哥哩,你这一嗓子,把妹妹的魂都吓飞了。我没见过商人带手枪,因此想开开眼,就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给我招魂去!"

  我那副活泼的言谈举止,把他逗乐了,他伸出双手,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他把脸贴在我的嘴巴下,鼻孔里哼哼唧唧的,心肝宝贝地叫着,我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我才劝他松开手。我侍候他洗了手脸和脚丫。然后帮他解扣子脱衣,当我把他的皮袄挂在衣架上时,回头一看,更使我啼笑皆非。

  他刚刚脱掉了裤子,活脱脱像个瘦猴。他的阳物更是个别,说他是男的吧,没有充足的生殖器;说是个女的吧,又分明长着半寸长的撅撅,我还没碰上过这样的碴哩。但我马上判断出是怎么回事了:在妓院,由于男女邪淫性交混乱,有许多人患了花柳病--梅毒,得这种病的男人,都是嫖妓院的老油子,这病致使小便不能排泄,憋得他们头顶着墙嗷嗷叫。治疗这种病的方法当时只有两个,一是动手术,割下半截阳物。二是请人帮助吮吸,使它疏通。这个商先生一定是逛妓院的老手了,所以落下了这种痼疾。我想起了这个传闻,也就不敢故意追问了。

  我哪里知道,和得过梅毒的人行房事是这样艰难,从夜里十二点多钟到凌晨四点多,他像一头无情的野兽,疯狂地折磨我,累得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他性情更加暴烈,急得脖子上的青筋胀得有小拇指头粗,张开大嘴,露出黄牙,像疯狗一样,狠狠咬我的脖子、胸脯,咬得我上身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被他折磨得实在受不了,便求饶说:"亲爹呀、亲爷爷呀,你行行好吧,别再咬我了。"他不言语,就像一个不要命的淫徒,照样狠狠地噬咬我的身子。我忍无可忍,呜呜地哭起来。

  我这一哭,可捅了马蜂窝。这商人翻着白眼,呼哧呼哧喘着气说:"妈的!小婊子,老子今天是找痛快来啦,不是叫你哭灵的!"说罢,咬牙切齿,一脚把我从床上踹下来。

  我没有防备,光身落在一个铁硬的东西上,只觉烫得灼人,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滚。原来正跌在那个火盆边,把火盆掀翻了,撒了一地红火炭儿。

  我顾不得检查身上的伤,忙光屁股爬起来,到衣架上去拿衣服,那商人一声咆哮:"放下,再拿,老子枪毙你,来人哪!"与此同时,他自己已穿好了衣服并拉开电灯,打开屋门。

  高步华忙闻声跑进来,看到这阵势,知道客人是发了脾气砸窑子,碰到这种事,妓女有理没理要拍三竿,先稳住客人要紧。

  高步华忙陪着笑脸说好话:"商先生,我这里给您作揖施礼了。她年幼无知,言辞不周,得罪了您。常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就抬抬手叫她过去吧,她有什么过错,只管对我说,我管教她!"

  高步华一席话,说得商先生的脸色缓和了,他也说不出我的什么毛病,只说我太爱哭。

  高步华顺坡骑驴,忙对我训斥道:"真是年小不懂事,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哥哥赔礼去!"

  眼看又被她撮合到一块了,要这样,那份罪就更受大了。这时,我顾不得害羞了,脱口而道:"我不去,他快把我咬死啦,他……他没……"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姓商的早气急败坏、暴跳如雷了。他大声骂道:"狗杂种,你敢污辱我?我要枪毙你,又怕糟踏了我的枪子,去,给老子到外面冻着去!"

  我心想:"你算发了善心啦,我宁肯在外面冻上几个钟头,也不愿让你这样糟践我!"我二话没说,光着身子来到大门口。

  这一吵闹,惊动了睡在150号四周的那些客人,他们一个个像惊弓之鸟,拖拉着鞋、提着枪就往外跑。这些男人跑到我跟前,看我这个样子,都咧开嘴大笑起来。我不理他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只软绵绵的手拉住我,拽我往前走,睁眼一看,是九红姐。九红姐把我拉到她屋里,高步华也跟上来了。

  在明亮的电灯下,她们见我脸蛋、脖子、胸脯、奶子上咬得遍体牙印,有的带着血迹,气愤地对那个刚起来的姓高的客人说:"你们这个伙计真是欺人太甚,欺负了我们的姑娘还耍横,我们妓院也不是好惹的,明天我们告他去!"

  姓高的客人看看四处无人,忙摆摆手,小声说:"唉,别瞎闹,闹也闹不出圈去,你们还蒙在鼓里呢,你们当他是真正的商人么?说出实话怕吓破你们的苦胆,他不是别人,正是蒋介石的学生,大名鼎鼎的国民党的将军胡宗南,手下有四五十万人,他到这里来视察宝鸡的军官总队。甭说宝鸡,连国民党的上将谁敢惹他?他枪毙个把人,就像捻死个蚂蚁,你们可别拿着鸡蛋碰石头!"

  听了这话,我们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高步华是个伶俐人,她反过来又劝说我,让我回屋去给胡宗南赔礼道歉。我只得回到自己屋里,低三下四、百般娇柔地求他原谅,并咬牙忍受任何折磨。这样,一直闹到天明,当胡宗南的支票到了老鸨手里时,我才得到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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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06 04: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雏妓的惨死

  1947年的春节到了,我已经是十六岁的姑娘了。自从接待坐镇一方的国民党的高级将领胡宗南以来,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的身价、声望骤然提高了几倍。在这一个多月里,许多嫖客纷纷慕名而来,我每天要端几十个盘子,成了一条街和九红不相上下的红姑娘。田长三、高步华当然乐得合不上嘴。我满面春风地招待客人,心里却在淌血:从国民党要人到地痞流氓,都要到这里任意取乐,他们只不过把我们当成发泄兽欲的工具罢了。越是红姑娘,受的迫害蹂躏越深越重。

  一条街的老鸨们,望穿双眼,盼望春节。头半月,她们就买好上等的瓜片、龙井茶、香烟,准备招待那些上等客人。她们知道,从除夕到正月十五这段时间,那是萝卜快了不洗泥,不管什么样的妓女,都是买卖兴隆。除夕这天,按宝鸡的风俗,家家要吃团圆饭。老鸨给每个姑娘做一个圆锅巴,把桂元放在锅巴里,用红纸包好送给自己的姑娘,表示"事事圆满"、"元宝生财"。从大年初一早晨一睁眼,我就像土地爷接城隍--忙了脚丫子,一天要端百十个盘子,累得头晕眼花。初三这天早晨,我刚送走一个住宿的客人,回屋洗脸刷牙。从洗脸架上的镜子里看见门帘一挑,九红姐走进屋子。

  没等我转身开口,她喊了一声"妹--"第二个字还没出口,她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潸然而下。

  我一看她神态反常,忙拉她在床上坐下,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哽咽得更厉害了,只憋出几个字:"晚玉……她……她不行啦!"

  天哪!这能是真的?昨天晚上,我还见她欢蹦乱跳地端盘子哩!

  昨天晚上,大约九点左右,从南头大门外走进一个一米八九的大个子,他身穿黑皮夹克上衣,黑呢子裤子,头戴一顶新疆帽,用丝线绣着各种花朵。他的面孔猛一看像是美国人,白里透红、蓝眼珠、大鼻梁,满脸络腮胡子。进街不久,就在接客的姑娘中选上晚玉,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九红姐邀我去看晚玉,我向高步华请了假,就一同来到南面晚玉家。

  只见晚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绿缎子被窝里,先前红扑扑的一张小圆脸,如今像纸一样煞白怕人,一宿的时间,鼓膨膨的小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和九红难得请假串门看看姐妹,见老鸨吃饭去了,屋里没人,便轻轻呼唤着晚玉:"妹妹,你到底怎么了?这会没有别人,赶紧对我们说吧,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要替妹妹尽力!"

  晚玉有气无力地睁开眼,叹了一声说:"哎,说来实在丢人。昨天晚上,我接了这个新疆客,他是个走南闯北的百万富商,他看上了我,和老鸨背后一交涉,要出两千元银洋券给我梳头睡两宿。你们知道,我们妓女梳头全由老鸨做主,而且说定了当天就梳,我是人家掌中之物,什么时候开宰全由人家。

  "我虽然已经卖了一年的青倌盘子了,但对那些男女房事却一窃不通,而这个新疆人五大三粗,是个著名的老油子。你们知道,中州照相馆的门前,有好多摆小摊的、挎篮子的,他们除了卖些日常小吃外,还暗地里卖"野药",那老油子买了好多'金枪不倒药',专门要为难与我。

  "晚上睡觉前,我妈妈突然给我送来十方白手绢儿,我不懂这是干什么的,她就教我怎样在屁股下垫手绢,行一次房再换一块,人家花这么多钱,要验一验是不是有处女血。

  "当我们脱衣睡觉时,我吓得差点喊出声来,从他的胸脯一直到大腿根里,有一溜长长的黑毛,那两条粗大的腿,也长满黑毛,活像一头黑熊。"他吃了那种野药,行房一连几个小时,像恶狼一样凶猛。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假说小便,求饶跑到厕所。昨天晚上,北风挺猛,我蹲在厕所的茅坑里不愿出来,只觉阴部凉飕飕的,受了风寒,小肚子一阵阵疼痛,蹲了好久,没办法,只得又返回屋里。我肚子疼痛难忍,便跪在床下,给这老油子说好话:'我在厕所里受了风,肚子疼得厉害,哥哥,今晚你就饶了我吧!'"新疆客一听,大发雷霆道:'我花两千块钱,买的是痛快,一宿来上十次,还合一百块钱一回哩,我心疼你,谁心疼我那钱哩! '我们妓女卖的是身,哪敢和嫖客耍拧啊,没奈何,只好让他继续蹂躏,当我第二次忍不住去厕所时,已经不是尿水,而是哗哗尿血了。

  "老鸨听说了,也慌了手脚,就让我大碗大碗地喝醋。你们知道,妓院有个偏方,妓女接客时,正赶来了月经,就要喝醋,使经期推迟几天。她以为我赶上了经期,哪里知道我这是血崩受风啊!

  "两个好姐姐呀,难得你们请假来看我,我自己知道,我已经不行了。到了阴间,我要跟阎王爷说,我情愿来生做头猪狗,也再不当这最下贱的妓女了。"

  晚玉向我们低声哭诉着,真是字字血、声声泪啊,不知不觉,我们三个都哭成了泪人。

  这时,忽然听见两家老鸨的喊声,我们不敢再耽搁了,只好安慰了她几句,忙跑回家去接客。

  这天晚上,我们忙忙碌碌地接着客人,心里却一直惦念着:那个新疆客预付了梳头钱今晚还要宿在晚玉妹那里,她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呢?

  第二天上午,我们忽然听到南边传来哭声,晚玉死了--血流如注地惨死在床上了!唐老鸨没舍得花钱买口棺材,让死者的灵魂有个安身之处,而是把她扔在房后的山沟里,喂了老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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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2-2006 04: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父女通奸

  转眼之间,又到了夏天。夏天天热,嫖客们不像过年那么多了。但常言说:有麝自来香,强如大风扬。我们这些红姑娘,客人总是连绵不断。

  农历六月十六这天深夜,我陪着一个姓金的客人睡觉。因为天热,所以大开着窗户。在妓院街,开窗招待客人,几乎家家如此,谁也不避讳谁,因为开的是店,卖的是面,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半夜里,喧闹声停止了,偶尔能听到打更的脚步声,这时,我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劈劈啪啪"的藤鞭声。随着鞭声,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声。

  一听声音,我就知道是邻家的石弟弟,她平时接客不多,一定是又在遭受男鸨儿的惩罚吧。

  弟弟的男鸨儿,名叫石美生。他有三十多岁,留着分头,抹着桂花油。大圆脸上,嫩得就像去了帮的白菜心。他双眼皮、大眼睛,张嘴一笑,露出二鬼把门的一对金牙。冬天,他总是穿着明净透亮的黑缎子皮袄;夏天,穿一件笔挺的西装裤子,在一百多个老鸨中,他是有名的美男子了。

  他仗着披了一张好人皮,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特别是嫖女人,只要他看上眼的,就难逃他的手心,他守着妓院嫖妓女,那简直是家常便饭。他的妻子长得不咋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胡作非为。

  石美生的姑娘石弟弟,老家是湖南人,个子不高。小鸭蛋脸盘,白白胖胖的,张嘴一笑满嘴小芝麻牙。她爱唱湖南戏和民歌小调,可是,宝鸡人听不懂,妓院常用的扬州话和苏州话她又学不会,所以她身边的嫖客就比一般妓女少了。

  哭声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同情心,我向客人编了个瞎话:"金先生,失陪了,我到厕所去一下!"

  经客人允许后,我来到石家门前,屋里亮着电灯,我从外面看清了里头一切:

  石美生阴沉着脸,正破口大骂:"我从湖南把你办来,花了一千多元,看你长得不错,怎么你就拉不住客哩!快把衣服给我脱光,我要看看,毛病到底在哪里!"

  弟弟一听,羞臊地低下了头。

  石美生不耐烦了,抬手就给了她两个耳光。他怒气不息,又从椅子上拿起一根藤条,在弟弟身上抽打起来。

  在蒸笼般的屋子里,弟弟穿着一件粉红色的睡衣,下身只穿一件紫红色的三角裤衩,那又白又嫩的大腿,怎经得住这藤条的抽打啊!

  几藤条下去,弟弟又哇的一声哭开了,两条腿就像长虫吃了烟袋油,哆哆嗦嗦地蹲下了。

  石美生举着藤条,进一步紧逼道:"你脱不脱?"

  弟弟像一个被驯服的绵羊,再也不敢耽误时间,她直起腰,迅速地脱去了睡衣和三角裤衩。她这一光身子,在电灯下一照,浑身白得似同大理石雕,我自愧自己的身子没有弟弟这样洁白无瑕。

  石美生一双眼淫邪地看着。突然,他扔掉手里的藤条,也迅速地脱下西装。

  弟弟一见老鸨起了淫心,"扑通"一声跪下来央求道:"爸爸,千万不要这样,要叫妈妈知道了……"

  石美生哪管这些,他像一条饿狼,把弟弟抱起来,扔在床上……

  我忙扭身跑回屋,一面跑,一面回想起在成都听说的仙棠的下场,今天我亲眼看见了这件肮脏的事儿,弟弟将来又会落个什么结果呢?

  没过多久,这件新闻就在妓女街上传开了,很快传到石美生的妻子鲁秀珍耳朵里。鲁秀珍三十多岁,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身材矮小,小黑脸像个没发起的馒头,小眼睛周围有一遭红圈儿。

  弟弟接客的房间在东边,而她住在南边的房间。她听说丈夫和弟弟好,可又没办法劝阻,只有在屋里暗暗生闷气。

  这天半宿,石美生很晚才回屋,他重重地敲门,当进屋见妻子眼睛红肿时,便狠狠打了妻子两个耳光,骂道:"我还没死哩,你就给我哭丧。你知道我和弟弟好,就值得这样吃醋!"鲁秀珍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低声反驳了几句。

  石美生早就憋着劲找岔儿,他一把揪住鲁的头发,狠狠一拽,便把鲁秀珍拽倒在地。他骑在妻子身上,往死里一顿猛揍。

  打这以后,两口子算拉破脸了,石美生几乎天天都要打得妻子又哭又叫。先前,老鸨们还去劝架,后来,人们的耳朵听皮了,舌头磨硬了,也就没人管了。

  石美生见别人不管了,妻子被他打怕了,更加为所欲为,淫横成性。为了给妻子送气,他趁晚上弟弟屋里没有客人时,就故意把妻子叫到弟弟屋里,亮着电灯,命令弟弟脱光衣服,当着妻子的面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儿。

  渐渐地,鲁秀珍由怯懦变得刚强起来,由鸡肠小肚变得宽怀大度。她不再哭,不再闹,由主人变成了奴隶。她记着古人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要卧薪尝胆,绵里藏针,等待报仇雪恨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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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06 02:0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罕见的暗杀

  前面已经说过,老鸨和自己的姑娘通奸,等于乱伦行为,无论是女鸨儿还是姑娘,都是不肯答应的。可石美生这个不要脸面的野兽,欺妻霸女,鲁秀珍被他治得百依百顺,石弟弟被他训得惟命是从。渐渐地,他们打架斗殴的事平息了,可在这风平浪静后面,却压抑着一腔仇恨的烈焰。

  一天夜里,石美生和弟弟媾欢一场后,忽然对她说:"咱俩这样恩恩爱爱,好得像两口子  
一样,可你身边的嫖客就更少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开窑子就靠接客赚钱。所以,明天我打算出趟门,到南边去买个漂亮姑娘。到那时,让她给咱挣钱养家,你就成了当家的二奶奶!"

  弟弟听着,又悲又喜。悲的是男鸨儿一走,她说不定要受多大的气,鲁秀珍一定会报复她;喜的是要真能办来个好姑娘,压过九红和情弟,她可就不用接客,能跟着石美生吃香喝辣了。事到如今,她觉得也只有这么办了,便点头同意。

  石美生一直走了一个多月没有音信,弟弟对他倒真有感情,一连数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她比鲁秀珍爱得还要深沉。

  在鸨儿的行列里,鲁秀珍是最受歧视的人了,谁都笑话她的软弱无能,有的当面对她冷嘲热讽,她都极力地忍耐着,为这她很少出门,不和别的鸨儿接近。

  丈夫一走,她终于舒展了眉头,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经过深思熟虑,她决定用软不用硬的法儿,先把弟弟稳住。

  这天晚上,她亲自下厨房,炒了几盘上好的菜,然后,提着一瓶名贵的白酒,领着自己八岁的儿子,来到弟弟的房间。

  一进门,她就用那沙哑的嗓子热情地喊:"弟弟儿呀,快来帮我接接这些酒菜!"

  弟弟正斜靠在床上,用头枕着两只手发呆,见妈妈端着酒菜进来,不由怔住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忙接了老鸨手里的托盘。鲁秀珍满脸含笑,把这些酒菜一盘一盘摆在桌子上。

  弟弟被弄得懵懵怔怔,问道:"妈妈,你要在我屋里请谁呀?"

  鲁秀珍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儿你呀!"她向儿子摆摆手,儿子听话地悄悄退去了。

  鲁秀珍打发儿子出了门,回身忙把屋门插好,又把冲着街道的玻璃窗关好,拉上窗帘,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才返身坐在桌前。

  她热情地招呼弟弟说:"来呀,坐下!这么长的夜,咱娘俩都怪闷得慌,咱们难得凑一凑,来,一边喝一边唠!"

  弟弟既感到盛情难却,又有点不自在。所以她十分扭怩地坐在方桌前,不敢正眼看妈妈。

  不爱说话的鲁秀珍,不知怎么,打开了话匣子:"儿呀,孩子他爹走了这么久了,你不想他吗?俺俩平时净打架,我跟他没啥感情,再说我身边有两个孩子,我把爱都用在孩子身上啦。你们就不同啦,你像一朵鲜花,开得正旺。我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又这样好,能不思念吗?所以,今日妈特意准备了点酒菜,咱娘俩来个促膝谈心,开心解闷!"

  鲁秀珍的一番话,说得弟弟惭愧地低下了头。她多么感激这个女人的宽厚啊!

  鲁秀珍斟满能容一两的大酒杯,放到弟弟面前,劝道:"儿呀,你要一饮而尽,那才是瞧得起我,才是我的好女儿!"

  宝鸡人不如成都人能喝,弟弟更不大喝酒,可她不能扫了主人的面子,一咬牙,一仰脖喝了下去。

  一杯下去,弟弟只觉晕晕乎乎,忘记了心中的愁闷。鲁秀珍想方想法,倒一杯换一个词儿,劝弟弟喝干。弟弟被灌得没了主意,后来是倒一杯喝一杯,不一会,一瓶白酒便都灌进肚里了。

  弟弟头一回喝这么多酒,酒到了她的肚里,烧得实在难受。她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想喝点水,以减轻痛苦,可往起一立,身子却不能做主,只觉头重脚轻,站起好几次,又都摔倒了。看那屋子,像风车轱辘似的,天旋地转。

  鲁秀珍见她喝多了,心里暗喜,故意拖住她,一个劲地摇晃。她知道,喝酒多的人越摇晃得厉害,越醉得沉重。她像哄孩子一样,嘴里哄劝着说:"快躺在床上歇歇,妈给你倒水喝,今晚妈不走啦,在这伺候你一宿!"

  她把床上的褥子掀开,把弟弟架在硬板床上,让弟弟斜躺在扁枕上,给她脱去脚上的黑棉皮鞋,解去衣服上的纽扣,脱下丝棉长袍,最后只剩下红裤衩了,鲁秀珍稍一犹豫,又把红裤衩也扒了下来。她抬起弟弟的左腕,看看那只小坤表,已是凌晨三点多了。

  她看着瘫在床上、两眼紧闭、烂醉如泥的弟弟,假意喊了几声:"弟弟,弟弟,水来了!"

  此时的弟弟,真像一条死狗一样,呼噜呼噜打起了鼾声。

  鲁秀珍这才得意地干笑了几声,瞪着仇恨的眼睛。她想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今晚,最没出息的女人,也舍命拿出最毒的一招了。

  她迅速地弯下腰,伸出右手,把右腿的绿绒裤往上一翻,露出缠在腿肚子上的黑色绒腿带,腿带上插着一样东西,露着三四寸长的木柄。她把柄往出一拔,只见在电灯下寒光闪闪,原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想起了积闷数月的冤仇,想起了丈夫对她的欺凌,想起了弟弟得势的后患,到了此时,女人的心最毒最硬了,她什么都不顾了,扯起了弟弟的一只腿,往床外拽,半拉屁股悬在床沿外面,弟弟的双腿撇开了。她咬紧牙关,照准弟弟的阴门,一刀子扎了进去,只露出那只匕首柄。

  这下子,疼得弟弟"哎哟"一声怪叫,酒也醒了,眼也睁开了。当她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时,猛地欠起上身,要去抓鲁秀珍。

  鲁秀珍抓住匕首柄,猛地把匕首往外一拔,往后一跳,那血像水似地喷出几尺远。弟弟向前一扑身子,扑了个空,"咕咚"一下子倒在砖地上。只三五分钟功夫,便断气了,鲜血流了满地。

  鲁秀珍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劲,连夜把弟弟拖出去扔进山沟里。又揩净血迹,埋掉杀人证据,干得神不知鬼不觉 。

  过了些天,石美生果然买了个漂亮姑娘回来。鲁秀珍假说弟弟不守本分跟野汉子逃跑了。石美生又有了漂亮姑娘顶缸,只当丢了几百块钱,也就不再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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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06 02: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难言的羞辱

  这天上午,大约十一点钟,一个五十来岁的老鸨儿来到我家,她的头发上抹着苏州人常用的刨花泡过的刨花水,后脑勺上挽一个圆髻儿。脸上有许多黑麻子,上身穿着黑平绒棉袄,下身是一条咖啡色的棉裤,裤腿儿扎得紧紧的。她就是九红的女鸨儿钱贵英。

  高步华忙寒暄让坐,又和钱老鸨开玩笑说:"哪阵风把你吹来啦,你光顾忙着赚钱,怎么想起到俺家来喽?"

  那钱老鸨满脸愁容,苦笑着说:"唉,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我可作了大憋子。你们知道,九妹平时惯得不像样,我什么事都爱依着她。今天早晨,不知怎么啦,客人走后,她光呜呜地哭,叫她起来不肯答应,叫她吃饭也不肯吃。我给她做了香油烹鸡蛋,那鸡蛋用油炸得又酥又黄,她也不吃。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不说话,要给她请医生,她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唉,两眼都哭肿了,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田长三说:"要叫我呀,两巴掌就叫她起来啦!"

  高步华向他使个眼色说:"净瞎说,人家九红每天给钱大嫂挣多少钱,让谁也得捧着敬着。"

  钱妈妈这才说明了来意道:"我怎么哄也哄不动,便琢磨着,只有你家情弟跟她最好,所以来跟你请个假,让情弟帮我去劝劝她吧!"

  高步华的小眼一转,立即答应道:"好,什么钥匙开什么锁,情弟,你就去一趟吧!"

  我跟钱妈妈来到对面九红姐的屋子里,只见床上一个红绸被子里睡着一个人,连头带脚,蒙得严严实实。

  钱妈妈抢先两步到床边,拍拍被子说:"孩子,别睡了,你看谁来了!"

  我接着她的话茬喊了一声:"姐姐--"

  九红一听是我,忙把头探出被窝外,红着眼圈说:"妹妹,我……我可怎么见人啊!"说着,泪水在眼睛里直打转。

  我一听这话里有话,便坐在她床前,关心地问:"姐姐,昨晚你是不是碰上怪性子客人啦,这里没有外人,除了我就是钱妈妈,有什么事快跟我们说吧!"

  钱贵英劝道:"是啊,就是嫖客说几句难听话,也是常有的事,不能为这生气饿肚子呀!快起来吃点,有了精神,晚上才有劲接客啊!"

  九红脾气倔犟,听到"接客"两个字,猛地擦净泪水,眼里冒出火来。她咬着牙,用手一撩被子,愤怒地喊:"接客,接客,就知道接客。我不要脸了,不要脸了,你们看看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水有源,树有根,这事还得从头儿说起--

  一个月前,九红端盘子接待了一个姓杨的客商。他高高的个子,头戴崭新的蓝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身穿暗花黑丝棉袍,他在一条街挨家转遍,最后选上了钱九红。

  九红屋里客人正多,就把他领到别家屋里,客人摘了礼帽和墨镜,九红忙给他沏茶倒水。

  当九红把茶水递到杨先生手里时,心里顿时厌恶起来。原来,这个客人长了一头秃疮,抹了满脑袋黑药,颧骨高高的,两腮无肉,像个瘦猴儿,她心里尽管讨厌这个客人,可还得强装笑脸儿,尽情招待。

  她从白瓷盘中,用三个指头捏起块牛奶糖,递过去道:"先生请吃糖!"

  那客人睁着一对三角眼,看着那糖,硬是闭着嘴唇不说话。

  九红马上明白了,这是碰上逛窑子的老油子了,他要吃我的花样糖。她只好剥开糖纸,用门牙叨住糖块,和客人并肩一望,用手拍拍对方,客人扭过脸,张嘴一笑,借这个机会,九红用舌尖猛地把糖一顶,糖块飞出一尺多远,正落进客人嘴里。客人高兴了,一把把九红抱起来,亲了几个嘴儿。

  接吻间,九红闻到一股强烈的腐臭味儿,比夏天的茅坑还要臭。她感到一阵阵恶心,但强忍住了。她苦笑一下,推说要到那屋里照应一下,一出门就吐了几口。

  当她返回屋时,只见那杨先生阴沉着脸问道:"刚才你嫌我脏了你的嘴,在外边吐了不是?"

  九红明知道这是实情,可还是强装笑脸道:"杨先生,您多心了,您的嘴哪有味呀,刚才,我喝了点凉茶,被热风一顶,我有胃病,所以吐了两口酸水!"

  杨先生转怒为喜,又让她弹唱了两段,便问:"今天我见了你,真是三生有幸,今晚我能喝你的稀饭吗?"

  那晚九红确实有客,便一口回绝了他。

  杨先生仍不死心,又追问九红哪一晚有空,九红打心眼里厌恶他,故意扳着手指头数算了半天,一直推出了半个多月。

  杨先生黑茬着脸说:"好,强扭的瓜不甜,从今天开始,我就天天来。多会有空我多会宿!"就这样,一直跑了个数月。

  昨天晚上,农历十月初三,九红觉得实在过意不去了,她打发走了一拨一拨缠着不走的客人,接了杨先生,万没想到,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说到这里,九红掀开被子,她没穿裤衩,浑身赤条条的,当我们看到她的大腿根时,都惊得"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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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06 02: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恶毒的报复

  只见九红的大腿根里,像被人打肿一样,通红的一片。她的阴部更红得厉害,上面泛起许多黄色的水泡,看着又吓人又恶心。这到底是怎么搞的,九红接着向我们叙述起事情的经过:

  按照宝鸡妓院的习惯,一般客人睡上一宿,第二天临走时才付钱。做买卖的讲究讨价还价,可逛妓院的一般都不还价,老油子嫖客都知道价钱,早晨放在桌上就走。

  两人睡在一起,一般要叙叙家常,问问嫖客家里的情况,干什么的,生活怎样。这个老嫖客,不仅有股结烈的口臭,而且还有一股难闻的腋下臭,那股狐臭味儿,熏得九红头晕眼花。但她又不敢背过脊梁,只好面对面地跟人家闲聊。

  那杨先生越聊越上劲,云山云海地吹乎起来:"在宝鸡这块地面上,我是首屈一指的绸缎店的东家,虽说不上金银成山,可也算百万富翁了,花个三十二十的,跟拔根汗毛似的……"姓杨的越吹越起劲,他嘴里的口臭,腋下的狐臭,秃疮的腐臭,是各有一股味儿。熏得九红的脑袋像要涨裂开来。她跑又跑不了,躲又躲不开,便一边和姓杨的说着话,一边从脑袋头上摸过一瓶香水,偷偷抹在鼻子上、被头上,不一会,香水抹光了,还是压不住那股臭味。她又摸出一盒万金油,抹在额角、额头上,过了一会,万金油也抹完了。

  这些,姓杨的都看在眼里,他狠狠地想:"妈的,这小娼妇,你讨厌我的臭味,我偏要叫你好好闻闻,你叫我坐了一个月的冷板凳,今晚我要好好整治你!"

  他把九红抱得紧紧的,一个连一个地亲着嘴儿。九红实在受不了啦,把头歪到一边,姓杨的瞪着眼又把九红的头扳过来,索性一直用他的嘴堵住九红的嘴。就这样,把九红一直折腾了半宿多。

  看看天快明了,姓杨的光着屁股走到方桌前,从暖壶里倒了一杯水,又重新上了床。

  他依偎在九红身边,甜蜜地对九红说:"我们今晚总算成就了一场夫妻,常言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在夫妻之间,没有不知道的秘密。我跑了这么多趟,花了这么多钱,今天总算占有你了。临走之前,你再让我看看好吗?"

  九红一肚子痛苦无处诉说,她想:"在如今的社会里,只有金钱最宝贵,也只有我们妓女最下贱,谁有了钱,都可以任意地玩弄我们。买来的妓女买来的马,只好任人家骑来任人家打了!"她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姓杨的见九红默许了,得意地撩开被子,把九红那两只雪白的大腿分开来,瞪着两只色眼,像考古专家一样仔细地看着。

  看了一会,他心里却来了气,心想:"我跑了一个月,花二十块钱,就是为的她呀。她对我外热内冷,根本没把真心掏给我,哎,花这二十块钱太不合算了,太不值得了,我非报复一下不可!"

  想到这,他迅速地从桌上拿过那杯开水,对准九红的阴部,"哗"地一声,一下子泼了上去,九红顿时疼得哇哇地哭起来。阴部四周马上烫得通红,中间还烫起了水泡。

  姓杨的干完这一手,迅速地穿好衣服,哈哈冷笑着,挖苦起九红来:"你一连让我坐了这么些天的冷板凳,我只当你的玩意儿和别人的不一样呢,却原来也不过如此,往后你再往家里拽我,我还不来呢!今晚不就是二十块钱吗,老子给你!"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二十元银洋券,卷成一卷儿,冷不防往九红的阴门里一塞,然后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听了九红姐的叙说,我气红了脸,"忽哧、忽哧"生起闷气来,琢磨着怎样去找姓杨的算帐。这时,钱老鸨虚张声势地骂起来:"姓杨的,你真他妈的不是人,我非叫几个人去找你拼命不可!"

  还是九红姐讲现实,她说:"人家人也走了,再找也不认帐。再说,你就是有胆子去,人家人多势重,也会吃亏,还是胳膊折了在袖子里吞着,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钱老鸨没有男人,平时最是怕事,见九红一说,忙顺台阶下驴,说:"姑娘说得是,常说'人不跟狗斗'。人一有了名,什么样的怪人碰不上呢?别生气了,好好养着吧,妈情愿少收入点,放你几天假。唱戏的有句词儿:兵来将挡,水来土遁,我这里早备有美国的盘尼西林药膏,来,抹上就不疼了!"

  她一边帮九红抹,一边说:"这药抹上就好,三五天就能接客。你今天的客人要打发不出去,叫他睡一宿'干铺'得啦!"

  原来,逛妓院还有一招新鲜法儿,叫做"睡干铺",就是和妓女睡在一个屋里,却不行房事。出现这种情况往往是妓女有了病,或是嫖客出了什么毛病,又舍不得离开妓院,睡在一起过干巴瘾。这种宿娼方式比喝稀饭贱,比端盘子贵,睡一宿干铺交十块银洋券。钱老鸨多会也忘不了钱,就在九红姐不能接客时,也不容她休息几天,还想起这一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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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06 02: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烂鼻子姑娘

  为了赶紧养好九红这棵摇钱树,钱老鸨给九红上好药,又去给她做饭。这时,天已中午,我也要告辞出来。

  九红拉住我的手,恋恋不舍地说:"妹妹你待我恩深似海,可咱们又是一根蔓上的苦瓜,我现在有个想法,往后我设法弄住一个好男人,咱姐俩一起跟他从良,逃出这火坑。在一起过一辈子,你说怎么样?"

  咳,当姐姐的说这话太天真了,叫我怎么回答好呢?我正想逗她几句,忽听门外有个粗重的声音传来:"姐姐,好些吗?"随着这奇怪的声音,一个姑娘撩门帘走进来。

  这姑娘身段长得苗条,鸭蛋脸儿,双眼皮,大眼睛、只是眼角有点向下耷拉,那张嘴长得特别迷人,真称得上是樱桃小口。冬天,她爱穿红花缎子棉袄,夏天,她常穿一件绿绸子小褂,头上梳两条长长的辫子,很招人喜欢。她就是一条街有名的三四号红姑娘--阎茉莉,论名气仅在九红和我之下。

  可是,今天见到她,却像换了个人,额头上有了抬头纹、脸上没有搽粉,头上的辫子剪掉了,身上穿一件褪了色的阴单蓝带大襟的短棉袄,和一条旧灰色长单裤。最为奇怪的是,她那高高的鼻梁塌下去了,鼻子上贴着一大块白色的膏药。

  我因为忙着应酬客人,已有一段时间没见她了,真叫我大吃一惊,心想:"她的鼻子呢,莫非是客人发坏,把她的鼻子咬去了?……"

  茉莉是好心好意来看九红。可是,九红见到她,原来哭着的脸马上冷下来,把嘴一撇,不吭声了。茉莉见九红那酸不溜的样子,真像冷水浇头,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我心里暗暗埋怨九红姐的孤傲,忙热情地拉过茉莉,重新坐在九红床上。九红也看出了我的不满,只好又陪着笑脸,闲谈起来。

  我好奇地看着茉莉的鼻子,情不自禁地问:"茉莉姐,你的鼻子是怎么了?"

  不想这一问,茉莉的眼圈马上红了。她转身把门关好,对我说:"这事九红姐已经知道了,咱们都是席上的炕上的--一个样,我也不瞒着妹妹,可是,这事千万不能对外人讲,要传出去,叫我的脸往哪搁呀!"她强忍住心里的悲痛,哽咽着诉说起来:

  半个月前,我接待了一个姓周的客人,他长得真漂亮:白净的圆脸,烫着飞机头,一身西装,尖尖皮鞋,我打心眼里喜爱他。

  晚上睡觉前,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瓶原装酒放在桌上,我觉得奇怪,喝稀饭时,他没有拿酒,这会干嘛拿出一瓶酒呢?

  姓周的客人先脱掉了外衣,挂在衣帽勾上,然后回转身,一把把我搂在怀里,他跟我站在当屋,一边接吻,一边问:"你喜欢我吗?你爱我吗?"

  你们知道,在我们这行里听来,简直是司空见惯了。我们的回答也几乎都是一样的:"我太喜欢你了,最爱你了!"

  听了这话,他呆呆地望着我,时而叹气,时而纵眉,几次张嘴想说什么,可又张不开口。我心里好笑:看他那个腼腆的样儿,一定是初次来逛妓院的,羞答答像个大姑娘似的。对这样的雏儿,我真打心里喜爱,便说:"看你那个样,像有多少知心话要说,一宿的时间长着哩!"

  他还是动情地看着我,忽然,眼里挤出一对一对的泪珠。

  我吓了一跳,忙说:"我什么话伤了你的心,让你这样痛心落泪?"

  姓周的摇摇头说:"哎,你说哪里话,你那么温柔体贴,最使我满意啦。可是我有一句话,难以开口,说出来,你可不能恼哇!"

  我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凡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帮忙!"

  姓周的脸上露出笑容,又说道:"妹妹啊,我早打听了,你是这条街最善良、最听话的好姑娘啦,今天找你,是特地求一件事儿!"

  "哎,妹妹,叫我怎么说呢?咱就单刀直入吧,前些日子,我出差去西安,觉得一人在旅馆里没意思,就去逛了次窑子,只住了一宿,回来后,我解小手时,发觉我那东西出了毛病。我瞒着家里,打了不知多少针,吃了多少付药,可这病越来越厉害,那阳物肿得通红,解一次小手,便痛得出汗流眼泪。我急得头顶着墙,半天才能滴下几点尿,实在没办法,我才来求你这个医生来了。"

  我一听,心里就有几分恼怒,正颜厉色地说:"周先生,我可不是医生,更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

  姓周的死皮赖脸地说:"妹妹,你别装糊涂啦,你们妓院谁不知道这种病啊,你快救救我吧。我父亲是宝鸡市长,有的是钱,你要帮我治了这病,我马上娶了你,住的是高房大院,出门坐小卧车,家里还有丫鬟伺候,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我知道这花柳病是个很顽固很缠手的病,便问:"那……那到底怎么个治法呢?"

  他拍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宝贝,你真是我的好妻子,只要你用嘴吮住我的阳物,吮得射出精液来,医生说这病就会好的!"

  我一听,生气地一甩他的手,冷冷地说:"哼,你太小瞧人啦,我再贱,也是个人,你干嘛这样欺负我,咱当众说说,看老鸨揍你不!"

  姓周的一听,扑通一声,给我跪在地上,苦苦央求起来:"好妹妹,人有见面之情,你能见死不救吗?你不说,谁能知道?再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了。我是非你不娶,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要不信我的话,我对天盟誓,我要不娶你,叫汽车把我轧死,大火将我烧死。看,我给你带了聘礼来了,往后花多少钱,不过是一张支票!"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闪闪发光的东西,我曾经在老鸨手里见过这种贵重物件,那是一根五两重的金条。

  他花言巧语的一番话,把我的心说活了,我心想:"我已经十七岁了,正是择婿从良的大好时光。往后,人老了,花谢了,谁还要我?他既然对天发誓要娶我,我就应该拾命去救他。虽然我暂时嘴上受点委屈,可我往后就永远跳出火坑了!"

  想到这,我答应了他,姓周的高兴得像蛤蟆似地直跳,把那根金条给了我。

  我喝了一口酒,忍住恶心,屏心静气,帮他吮吸起来。当他射精后,我想一把推开他。没想到他正兴奋,紧紧抱住我的头,把精液射进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了。我再用酒嗽口,也无济于事了。

  这一宿,他许愿发誓,把我哄得心里乐滋滋的。可是,第二天走后,直到如今,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我望穿双眼,天天不知哭几次,可是,天底下卖什么的都有,却没卖后悔药的呀!

  起初,我还瞒着我家鸨儿,可纸里包不住火呀。原来这梅毒一吮出来,男的病好了,女的可就传染上了,女的得了这种病,不是烂"鱼口",就是烂鼻子。慢慢地,我发现说话时,鼻子瓮声瓮气的,鼻子堵闷得慌。后来,鼻子又痒又疼,像有许多小虫子在里面爬似的,鼻子眼里流白浓,这毒性传得真快呀,它从里往外烂,半月功夫,鼻梁就塌下去了。老鸨追问我,我只得实说了,并交出了金条。老鸨得了钱财,虽然没有打我,可我再不能接客了,我成了无用的废物,他们就叫我掏厕所,清炉灰,干最脏最累的杂活儿……

  茉莉一边流泪,一边诉说。我发现,她的泪水不是晶莹透明的,而是红里带黄,像淌出的一滴滴血。我悲愤地想:"茉莉姐啊,你的遭遇比九红姐还惨,你不应该受到人们的耻笑,应该获得人们的同情,可是,谁又能真正理解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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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2-2006 02: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漂亮姑姑

  第二天,天刚亮,我被人推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九红。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起来,茉莉她--她触电自杀了!"

  我一听,忙穿了一件内衣,也没顾得穿外罩,光着脚丫子和九红急火火地往外跑。到了茉莉屋门口,见门口挤满了人。门帘挑开着,屋里的长桌上,放了一张独凳,茉莉斜着身子站在上面,她的右手,粘在电门上,手指已电成紫色,成了钩形,就像老鹰的爪子。铁青的  
脸,大张着嘴,露出雪白的门牙,瞪着铃铛般的大眼。

  这时,阎老鸨已找来一根干木棍,挑断了电源,"扑通"一声,茉莉从凳子上摔到地上,就像掉下一束肉干。阎妈妈办事利落,立即找两个小伙子帮着把茉莉抬出来,来到一人多高的一堵墙前,他们喊着"一、二、三",将尸体晃了几下,借着惯性,"飕"地一声甩到外面山沟里去了。

  咳,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看了茉莉姐的下场,我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啊!我像丢了魂似的,默默地想着。

  "情弟,看你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回去穿衣服。"耳边响起高步华的斥责声。

  我抬头一看,惊得睁大了眼睛,在高步华身边,站着一个妇人,猛一看,活像凤仙姐,可仔细一看,才知看花迷眼了。

  这女人也梳着一个凤凰头,四方圆脸,比凤仙脸盘大一些,两道弯弯的柳叶眉跟凤仙的一样,只是那双眼睛略小些。高鼻梁、樱桃嘴,右边的耳门前,有一块黑痣。她的五官、风度多像昔日的凤仙姐呀,只是有的地方比凤仙略逊一筹罢了。她穿着长旗袍,带着金壳表、金戒指,脖子上套着项链,看打扮不是阔夫人,就是姨太太。

  这女人笑模悠悠地看着我,似乎在笑我的荒唐样子。九红上前两步,亲切地问:"姑姑,您多会到的?"

  我听了又是一惊,这时高步华沉着脸教训我说:"真没出息,还不叫姑姑,这是你父亲的姐姐、你的亲姑姑到了!"

  我这才明白了,一边上去亲热地叫着:"姑姑"。一边拉着这个姑姑的手走回家里。

  白天,我照常端盘子营业。

  到了晚上,又听外面一声喊:"来客啦!"我忙又往外跑,却被那姑姑拽住了。

  她对我说:"今晚不要再接了,挂上停业牌,陪我睡一宿吧!"我怎敢答应这违犯妓院规矩的要求呢?我每天要端不下五十个盘子,每个盘子五块钱,再加上晚上客人的住宿费,每天要收入三百来元。不给老鸨这样"干活",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妓女,就会遭到鞭子的抽打。

  正在为难,高步华走进屋子,那个姑姑随便向她说了一声,出乎意料地,高步华满口答应,于是假说我病了,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不一会,田长三从苏州饭馆里端来了一桌炒菜,大概有七八盘,然后对我说:"我告诉你,你要好好招待你姑姑,有一点怠慢,我可剥了你的皮!"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个姑姑在这家庭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啊!

  我们坐下来,一边闲聊,一边喝酒,我殷勤地给她倒酒点烟,这个姑姑很喜欢我,特别喜欢我的活泼、顽皮劲儿。她笑着对我说:"宝鸡这里喝酒不行。我听说你既能喝酒,又能划拳,今晚,我要跟你来个喝酒、划拳比赛!"

  我一听高兴了,因为我自从来到这里后,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酒、划过拳哩。

  又听那姑姑问道:"情弟,咱们划拳,是一拳一胜呢?还是三拳两胜呢?"

  我一听这话便知她是内行,忙顺着说:"就听姑姑的吩咐,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了!"

  于是,我们俩面对面,一边喝酒,一边划起拳来:"哥俩好呀,五魁首呀,八仙过海呀,全来到呀,满堂红呀,三星呀,四教呀,点点圆呀,敬你喝呀……"屋里响声连天,热闹极了。为了哄姑姑高兴,我故意连输三拳。

  我连喝三大杯白兰地,心里一热乎,可就六亲不认了。巴掌一伸,五个指头变化无穷。指头变得快,嘴里喊得快。对方喊五魁首,我忙喊六六六,老是压着她的指头。

  我们划呀、喝呀,足足闹了两个钟头,桌上十瓶白兰地都空了。再看那位姑姑,不禁愣住了。她吃鱼有点个别,饭菜、鱼肉一起填进她嘴里,转眼间,那鱼刺从两个嘴角里吐出来,而且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在她面前的桌上吐了一堆,这真是一手绝招特技呀!

  我缠着她要学这手技术,她说:"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天不早了,咱在床上慢慢唠吧!"

  田长三两口一听,说了声"早点歇息",知趣地出去了。

  我顺从地拾掇好桌子,陪那姑姑洗了脸和脚,帮她脱去外衣,肩并肩地躺在一个长枕头上。

  借着酒兴,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我关心地问:"姑姑,我那弟弟、妹妹们呢?你怎么不带他们一起来呢?"

  没想到这句话像戳了她的心窝子,她长叹一声,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我害怕了,生怕惹着了她,忙拿出手绢帮她擦泪。

  她忽然又破涕为笑,亲切地拉过我问:"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是爸爸的姐姐,我的姑姑呀!"

  "不错,你却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你就一切全明白了。"

  她带着庄重严肃的神情,给我讲起了一个家庭的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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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06 01: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妓女--老鸨

  十五年前,有一家四口逃荒到了西安。父亲挑着"八股绳"(过去担箩筐都是每头用四股绳子系着),在西安容山大街一带走街串巷收破烂,转到天黑,除了税钱,剩下的钱买不到半斤米。

  可怜的母亲托人去当佣工,可当时必须要有当地的保人,才能去给阔人家做工。这家是扬州人,在西安举目无亲,找不到活计。她还有一个姑娘,一个儿子,怎么活下去呀!

  这是民国十年,他们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母亲对女儿说:"闺女,咱家这样下去就都饿死啦,为了一家人,也为了你,给你找个婆家吧!"

  那闺女挺有主意,她说:"给我找个婆家当然好,可是你们又怎么生活呢?"一句话,把全家人都说哭了。

  这女子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认准了一个理儿:"人活一天,就要吃饭,世界上没有比吃饭、生存更要紧的事啦。要顾脸,就得饿肚子,要吃饱肚子,就得不要脸面,在这个黑暗的社会,我一个小女子,除了打野鸡、当妓女,还能干什么呀?!"

  想通了这个道理,她说服了父亲,为了全家的生活,自动下水了。

  在当时,她是社会上最自由的妓女了,父母就是她的老鸨,她不会挨老鸨的打骂。她是自愿干这行的,心情也当然和一般妓女不一样。

  刚开始营业,她们在一家妓院搭了几个月班子,不到半年,手里有了钱,就买了一处房子,取名叫"开颜祠"。自从开颜祠的院门一开,简直是车水马龙,凡是来西安的人,谁不知道开颜祠的田九鸿呢!

  啊,田九鸿!一听这个"田"字,我若有所悟地睁大了眼睛。在灯光下,那姑姑冲我嫣然一笑道:"田九鸿就是我,我就是田九鸿啊!"

  她亮出了自己的身世,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出身啊,我和她挨得更紧了。她继续娓娓说下去:

  我的父母兄弟,能活到现在,全是靠我的血泪养活的。这里的苏州饭馆、中州照相馆,也是靠我敲竹杠挣来的。我的弟弟成家立业,也全是我卖肉相的结果。

  我虽然在自己家里开窑子,有一个自由之身。可是,和你们一样,要遭受嫖客百般的侮辱。

  有一次,我端盘子时,来了一伙客人,他们不管妓院的什么规矩,仗着人多势众,把我的衣裳扒净,有抬脑袋的,有抬胳膊、腿的,让我光着屁股在地上蹲夯。疼得我泪流满面,他们却乐得哈哈大笑。

  为了多挣钱,我拉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百万富翁。整天甜言蜜语,违心地谈情说爱。

  有一天,他想考验我,便对我说:"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要真的爱我,我把痰吐在地上,你全舔了,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为了从他腰包里掏钱,我像被他玩熟的猴子一样,要怎样就怎样,我毫不犹豫地顺从了他,可是我的心在流血。

  九鸿姑姑伤心地说到这里,嗓子哽住了,我插嘴问:"姑姑,在你接到的成千上万个客人当中,也没碰上过一个知音么?不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么?"

  九鸿又叹口气,说:"哎!儿女之情,人皆有之,我何不想有个美满的家庭、可爱的丈夫呀!可是,一开始当妓女,又有几个不避孕的呀!我喝避孕药,不是父亲逼迫的,而是为了营业,为了挣钱。若从良出去,一般只能当姨太太,男人大着几十岁。再说,为了养活父母兄弟,我也不愿离开他们,一来二去,成了一朵开败的鲜花。现在,我最恨的是钱,人没有钱就不能生活,有了钱,就要堕落。自从我当了窑姐,学会了吸烟、喝酒、唱曲、打牌。后来,又上了烟瘾。等我觉醒时,青春已过,我惟一的收获,就是由妓女升到了鸨儿,现在膝下有五个姑娘。今天我一见你,就特别投缘,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知心话。你现在是我兄弟的顶梁柱,要不是这样,我非把你要走不可!"

  当九鸿向我讲述她当妓女的遭遇时,我心里涌动着无限的同情,只觉得同病相怜,情同姐妹。可是,当她说到现在已成了老鸨时,我心里就和她隔起一堵墙,天下的老鸨子,有几个不压迫妓女的?他们全靠吸吮妓女的血来纵情享乐啊,她们和我们是两股道上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哇。想到这里,我悄悄跟她移开了一点距离。

  这个姑姑在照相馆、饭馆"视察"了两天,又回西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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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06 01: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接"丘八"

  1947年农历十一月,我到宝鸡已近一年了。天气越来越冷,妓女在穿衣装束上的差别也更加明显。一般妓女,只能穿花洋布袄,红姑娘就不同了,老鸨娘给我们精心制作绸缎面或料子面的各式皮袄。一年到头,我们和一般姑娘吃的也不一样,什么海参、鱿鱼、鸡蛋银耳汤,应有尽有。老鸨千方百计让我们打扮好、保养好,好为她们多接客。那些接客少的姑娘就不行了,老鸨故意让她们吃残羹剩饭,饼子就咸菜疙瘩,用这样方法刺激她们多接客。

  这天晚上,我又按照平时的习惯,第二次(早晨是第一次)对镜梳妆,准备迎接又一次端盘子、住宿的高潮。梳洗完华,我从绿炮台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悠闲地抽起来。

  这时,九红又来找我,她穿一件大红皮袄,头戴红花,脚穿红灯芯绒棉鞋,浑身像个火炭儿。我开玩笑说:"你真够上四大红了。"(当时,民间流传的四大红是:杀猪的盆,庙里的门,大姑娘的月经,天上的火烧云。)

  正说笑着,忽听街上"咔、咔"的皮鞋响,声音杂乱沉重。我们撩门帘一瞧,惊得吐出了舌头。

  从大门外,陆续进来一股军队,足有二三百人,他们的服装大致相同,都穿着褪了色的旧棉军装,头戴没有徽章的旧军帽。每人腰间系一条二指多宽的皮带,看这副打扮,我们猜想是军官总队的。那时,流传着一句话:"山西到山东,南京到北京,国民党的'丘八'一样凶。"他们像蝗虫一样,说不一定什么时候到这里来扫荡一番。有的给个三毛两毛的充充样子,有的根本不给钱,而且穷凶极恶,动不动就找借口砸窑子,老鸨妓女还得陪着笑脸哄着。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不一会就塞满了各家屋子。

  这时,只听外面钱妈和高步华喊:"九红、情弟,到三百号楼上接客呀!"

  三百号在我们北面,楼上有一大间接客厅,客人多时就在那里集合。

  我和九红上楼一看,只见屋里挤满了黄皮狗子军人,唧唧喳喳的又说又笑。

  只见靠北墙有一张大床,有个姑娘正被按倒在床上,那些军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挤满大床,床被压得"咯咯吱吱"直响。

  这个妓女,烫好的头发被挠乱了,她长得眼大嘴大、宽脊梁短腿,所以外号"鸭子"。平时,她接客不多,今天,不知怎么被这些人带来了。他们有的摁着鸭子的双肩,往鸭子鼻孔里喷烟,喷得她眼里流泪,一个劲打喷嚏。

  再看她的身上,那红花蓝底的长棉袄,右边的纽扣全被解开了,敞着前胸,露出贴身的浅红色背心。胸前的两个大奶,特别引人注目,许多只手,争抢着伸进背心里去摸。有的更加恬不知耻,解开她的腰带,从奶头一直摸到裤裆。

  这时,一个细高个子军人对大伙一挥手说:"慢着,不能一两个人沾便宜,咱们搞个展览,让大伙都看看如何?"那伙丘八一窝蜂地忙喊"同意"。

  他们几下子把鸭子的红毛线裤子扯下来,只剩下一条三角裤衩。有两个黄狗子攥住鸭子的脚脖子,把鸭子倒栽葱地提起,让人们看热闹。有两个黄狗子更古董,他们每人端一碗喝剩下的茶水,跑过去,撩开鸭子的裤衩,往里灌茶水,鸭子被治得眼含热泪,不住声地叫着"叔叔"、"大爷",求情讨饶。

  今天,这伙官兵,不知得了谁的恩准(大概是胡宗南吧),跑出军营,就像饿狼见了羊羔一样,对妓院进行目不忍睹的洗劫。这正中了当时那句话:"当兵三年,见了母猪当貂婵。"

  按妓院的规矩,端盘子是不准越轨胡闹的。可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越闹越凶,再不想法救出鸭子,这位姐姐奶可能被他们轮奸。这些人只顾玩弄鸭子,还没注意到我们。

  我和九红会意地对望一眼,故意大声咳嗽起来,马上,几十双眼睛一齐射向了我俩。

  九红先发制人,问道:"请问各位老爷,是谁叫我们俩的盘子呀?"

  这伙人中有认识我们的,见来了一对模样漂亮、花枝招展的红姑娘,忙扔下鸭子,一个个像馋猫一样,向我俩围拢过来。

  那个细高个子军官,像是领头的,他从人群中钻出来,向九红一拍胸脯说:"我端你的盘子!"

  我又问:"谁端我的盘子?"

  细高个从人群里拽出个小胖子:"中队副,你装什么蒜,今天你就算她的丈夫吧!"

  这时,钱老鸨和高步华也都上了楼,放上两个盘子,偷偷嘱咐我们,对这伙"丘八"要小心接待,便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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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06 01: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次遇害

  老鸨们一走,屋里可就热闹了。

  细高个吃着我们递过去的糖,忽然冲这伙"丘八"高声喊:"这两朵红花生来俏,唱支歌子要不要?打个秋千要不要?蹲个肉夯要不要?"一人挑头众人合,他们马上恢复了刚才逗鸭子的那个狂劲,齐答:"要,要,要!"

  鸭子不知什么时候早躲走了,屋里只剩我们俩。这年,九红十八岁,我十六岁,这些"难题儿"自然要由她挑头去对付。

  九红微笑地看着一涌而上的客人,慢慢说:"爷爷们,文明点,君子动口不动手哇!我想,诸位一定爱听唱歌吧!"

  她那不卑不亢的神情,把那些"丘八"震住了。有个人问:"你们会唱什么?"

  九红答:"京剧、歌剧、小调,我们都会!"

  大家七嘴八舌,有的点一段《小放牛》,有的点《马路天使》上的《四季歌》,九红亮开那甜美的嗓子,给他们一一唱完。

  这时,那个小胖子忽然又冲他的同伙喊:"让我们小金刚钻给大家唱一段好不好?"人们一齐答"好。"

  我心里想着:"兔崽子,你给老娘起外号,我看你倒像三寸钉武大郎!"心里恼怒,脸上却带着笑:"我唱得不好,随便来一段吧!

  十七、八、九,二十浪当岁儿,

  雪白的脸蛋,没有麻子儿。

  ……

  心里想着她,

  嘴里念着她,

  哎哟我的小佳人,

  何时能成对儿……

  我刚唱完,小胖子又喊:"再来一个要不要!""丘八"们一齐喊"要--"

  我说:"好,我再唱几句。但是,我们姐俩在楼上耽误得久了,楼下还有人等我们,请原谅,我们还得去应酬应酬别屋的客人!"

  说罢,又唱了几句。

  不要鼻子不要脸,

  搽脂抹粉站在人前,

  恩恩爱爱卖笑求欢,

  为的是大洋钱,

  为的是大洋钱!

  唱完,我赶紧拉着九红姐,就要下楼。我们知道,这伙"丘八"就像粘饼子,一沾一层皮,得找机会赶紧逃走。

  刚到楼口,被那个小胖子挡住了。他不说话,把手伸给我,手心里放着一颗瓜籽。

  我心里明白,却故意打岔道:"谢谢您,您这是看我唱得饿了,慰劳我吧,瓜籽不大,表个人心嘛!"

  小胖子听了,把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一推我的前胸说:"你这小滑头真会装蒜,快给你丈夫剥个花样瓜籽!"

  我一看这小子蛮懂行,只好耐着性子,又耽搁了三四分钟,像演"二人传"一样,给他表演了个花样瓜籽。

  当我们又要寻机会下楼时,楼梯口早被那伙"丘八"们堵住了,细高个又拿过一支烟,要九红给他点花样烟。哎哟,这更得耽误好长时间,看来,他们早有准备,今晚是成心不让我们走啦。

  九红耐着火气,陪着笑脸,坐在细高个怀里,给他点起花样烟来。

  当九红横叨着香烟,嘴对嘴递给他,又去给他点烟时,他忽然猛劲一推九红,"咚"地一声,九红四肢不挨地的摔在楼板上。

  九红姐被摔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我这花样烟,点得丝丝入扣,没有一点错啊,他干吗这样狠狠地推我、摔我呢?我们可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哇!

  细高个瞪着一双淫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九红,他在想什么呢?我们根据他们后来的行动,推测到他当时的想法。他先是像猫爪下的耗子一样,把九红尽情玩耍了一番,又想起这次来前设好的预谋:老子抗日救国,这些花呀朵的却都让那些有钱人尽情地享用了。没他妈那么便宜!今天要挑最好的掐,最好的折。所以,先前他还又打又逗的取乐儿,玩够了,该找个岔子闹事了,便马上把脸扳起来,把九红摔在地上。

  他指着九红骂道:"好的,你没长眼,怎么点烟烧我的脸!"

  九红分辩道:"哥哥,我的火柴还没点着,怎么会烧你的脸呀!"

  细高个见九红敢跟他犟嘴,更加暴跳如雷,他起身走过去,照着九红的脸蛋,"叭""叭"就是几巴掌。

  细高个这么一打,其他人趁热打铁,拍桌子的,砸板凳的,撕墙上的画的,砸开了窑子。

  我一见他们这样蛮不讲理,气往上撞,也喊了两句:"你们哪像军人,简直是打劫的土匪,欺人的强盗!"

  听到喊声,有五六个"丘八"围了过来,二话不说,解开腰间的皮带,抡圆了,冲我劈头盖脸抽打起来。我被抽得倒在地上,满地乱滚。

  九红的脸被打肿了,嘴角打破了。她爬起来,见那个细高个正"嘎崩嘎崩"地嚼着冰糖块子,她气急了,什么都不顾了,冲那细高个猛地扑过去。

  细高个早有准备,眼看俩人的脸离得只有一尺多远时,他忽然把那嚼碎的冰糖渣子"扑"地向九红脸上一喷,喷了九红满脸、满眼、满嘴,被打肿的脸上又是一阵阵难忍的疼痛,眼睛一时睁不开,她忙伸手去擦。

  就在这当儿,小胖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盛着液体的小瓶瓶,悄悄地向九红跑过来。猛地扒开九红捂在脸上的手,用瓶口向九红脸上一洒。顿时,九红痛得嗷嗷大叫,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趁这个机会,军官总队这伙明火执仗的土匪,像大闹天宫一样,又是一顿胡闹。他们把屋里的东西都砸烂,把痰盂里的痰和脏物,统统扣在床铺上,然后嘻嘻哈哈,一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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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2-2006 01: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屋里的密谋

  宝鸡军官总队是胡宗南的嫡系,他们这次有组织、有预谋地来捣乱,是受胡宗南的指使呢,还是他们自己使坏呢,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过了一会儿,钱老鸨和高步华上了楼。见了自己的鸨母,我一肚子委屈,悲愤地向她哭诉了刚才受辱的经过。高步华叹口气说:"别难过了,你下楼看看,哪家不是这样呢!"

  这时,忽听钱妈失声变调地叫起来,我们跑过去一看,只见九红脸上泛起许多浓疮,像  
个疥蛤蟆,伤疤上起了许多针尖大小的泡泡,"嘶嘶"地冒着青烟,吓得我们都惊叫起来。

  还是高步华有经验,她说:"这一定是让硫酸烧的,快拿水来!"

  我们在屋角里找到半盆洗脸水,高步华接过来,"哗"地一声,全泼在九红的脸上,把九红泼成了落汤鸡。高步华说:"这样,烧劲就会慢慢减退。"

  两个老鸨搀扶我们下了楼,只见沿街各家的白门帘都被挑开了,屋里被砸得乱七八糟,地上成了杂货摊,家家像起了灵。那些姐妹们,一个个狼狈不堪,垂头丧气。可恶的军官总队呀,你们真是一伙"刮民党"!

  第二天早上,我惦记着九红脸上的伤,又去看她。九红姐从被窝里坐起来,我一看,更是大吃一惊:一宿功夫,她脸上烫起的疮泡塌下去了,变成了许多黑色的深坑,左边的眉毛烧掉了半截。右眼烧瞎了,成了一个疤麻丑怪的独眼龙,再也看不到昨天那一朵红花似的九红姐了!

  我哽咽着说:"九红姐,你真是多灾多难啊,头一回,你遭到刘局长的侮辱;第二次,你又遭到姓杨的暗害。这回,你已经第三次被害啦,都怪你长得太美了,真是红颜薄命啊!"

  九红姐泣不成声地说:"我见妹妹一面,死也就甘心了。想不到晚玉、弟弟、茉莉的下场,今天也轮到了我的头上!"

  我安慰她说:"常说,'不受磨,难成佛',人的一生坎坎坷坷,我比你碰的艰难多多了,可还是顽强地活过来了,慢慢熬吧,你身边那么多嫖客,等选个知心的,早晚会跳出这个苦海!"

  听了这话,九红"扑哧"笑了,她说:"妹妹,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常说'货卖一张皮',你看我这个样儿,谁还要我?"

  话刚落音,忽见九红被窝里钻出个人头,答腔道:"我要,我要!"

  我吓了一跳,再看桌上的瓜籽、糖果,床下的男人鞋,立刻明白了:我好粗心哪,原来昨夜九红屋里还有嫖客哩!

  屋里就我们三个,那嫖客也不避讳,起身穿好衣服,他个子不高,一脸黑麻子,高高的颧骨。上身穿一件毛衣,下身穿着黑洋布的制服裤子,脚上拖拉着九红的蓝缎子绣花皮底拖鞋。九红向我介绍,他是一个助理司机。

  前些天,九红也曾向我说过,她结识了一个姓吴的助理司机,他长得又黑又麻,九红根本不喜欢他。可这个人忠诚老实,再说,有杨先生那次教训,再丑的人也得笑脸接待呀。想不到,今天正碰上他。

  我见这位吴先生老实巴脚,一脸憨厚相,忙看看窗外,关上屋门,轻声对她说:"吴先生既是真心要娶你,你何不趁这机会跟他去过自由的生活呢!"

  九红苦笑了一下说:"吴先生不过是跟咱们开个玩笑吧。你想,我现在已经是一朵踩烂的鲜花,连钱妈都不愿理我了,我能在这时候牵累人家吗?再说,我们这些人,出去不能生儿育女,不能干活劳动,不是坑人家吗,我怎忍心干这不仁不义的事!"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吴先生一听,急得拽住九红的一只手,诚恳地说:"妹妹,快别哭了。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是真心的爱你。在你最漂亮最走红的时候,我不敢娶你。因为那时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在你倒霉的时候,我要娶你,这才能看出我的真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一心要你。我要哄骗你,就叫我出门被汽车轧死在山沟里!"

  一番话,说得我们心里热乎乎的。

  九红说:"你要真心赎我,就到钱妈那里去谈价钱!"

  吴先生问:"大约需要多少钱?"

  九红说:"去年,一个客人要赎我,钱妈张嘴就要十两重的两根金条。现在我掉价了,大约也得三四两呢!"

  老吴一听,吓得一吐舌头,但马上说:"我想法找我的好友借去。从今天开始,我不吸烟、不喝酒了,再想法多拉点黄鱼,多挣几个钱,攒三五个月也许就够了,你看怎样?"

  九红一听凉了半截说:"恐怕远水不解近渴,等你拿钱来,恐怕我早被她们卖到三等窑子里去了!"

  我一听,那股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劲又来了,忙说:"这样吧,我助你们一臂之力,帮你们逃出火坑。"

  九红不相信地说:"你别说大话了,两边是高房,门口有把门的,你怎么救我哩?"

  我说:"你不知道,我学过武功,你家门口不是有根电线竿吗?我爬上去,把你系到房上,再从房后系下去,让姐夫的车在后面等着,不就逃出去了吗!"

  九红姐一听,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从脖子上将那一两多重的金项圈取下来,要送给我,我坚决不要。心里话:"我要收你的钱财,那还算姐妹义气吗?"

  九红又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对我说:"这样吧,你跟我们一起逃走,像我过去跟你说的那样,咱们在一起过吧!"

  我想起石弟弟的遭遇,连连摇头。

  九红说:"你要是帮我逃走,你留下来让老鸨们知道了,还能轻饶得了吗?既是这样,你不走,我也就不走了!"

  吴先生插话了:"这样吧,咱们一块走,你要不愿跟我们,出去我给你找个婆家,等你有了家后,俺家就是你的娘家,你看怎样?"

  我觉得这话在理,便同意了。

  我们又商量起逃跑的时间和办法,我说:"要防止夜长梦多。这两天,你查看好地形,明天晚上,假装来逛妓院,送来绳子,就回去准备。接头的暗号是:你学布谷鸟连叫三声,我投下一块石头,就先把九红姐系下去!"

  一切商量定了,我像第二次越狱一样,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准备迎接这由我导演的冒险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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