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坭山的控訴‧稀土廠害生障儿 1982年,紅坭山亞洲稀土廠展開擴建工程時,一名單親媽媽為了養活7個子女,與一班工友到稀土廠當泥水匠,當時,她對稀土廠帶來的輻射傷害毫不知情。直至一群來自甲板的居民強烈抗議“毒廠”在當地設立後,她這才驚覺事態嚴重,趕緊辭工,但卻為時已晚,身懷六甲的她在數月後誕下一名嚴重智障的兒子。 眼見現年29歲的兒子謝國良的智力至今仍是只有兩三歲,且左眼失明,右眼只能睜開一絲小縫看世界,身為母親的黎群不禁自責和痛斥說:“我的孩子是因為受到稀土廠的影響,才會嚴重智障,需要我長期照顧,一旦我百年歸老,他怎麼辦?這種傷害是一輩子的事情!” 談起亞稀廠造成的悲劇,現年69歲的黎群至今仍氣憤難消,她向《光明日報》憶述這段往事時說,當年,她為了養活7名孩子,咬緊牙根當泥水匠,隨工頭到處工作,就在那時,她與一批為數約三四十名的工友進入亞洲稀土廠展開工廠的擴建工程,當時她主要負責砌磚。 “當年有許多人來檢查工廠,讓我開始起疑,這到底是甚麼工廠,但我並沒有追問清楚。” 不懂輻射嚴重性 她披露,當時,每名工友都被指示在胸前掛著一個刻有名字的名牌,名牌背後有一支類似溫度計的針狀液體物,而她並不曉得,那是用來測量體內輻射量的輻射儀。 “當前來巡視的日本人發現員工的輻射儀上升到高水平後,他們就會命令員工放假,我們並不知道箇中原因。日本人偶爾也會派發口罩給我們,還吩咐我們不能在工地吃東西,只可以到外面用餐。” 她說,直到有一次,居住在甲板的居民發動集會,抗議稀土廠將有害的廢料載往當地埋藏後,也一併勸告她和一群工友不要再在“毒廠”工作,她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我聽到那是毒廠後,馬上感到很害怕,因為我當時已經懷了第8胎,我怕自己跟胎兒的健康受到影響,就立即向工頭辭職。” 過後,黎群到怡保一間商場當地盤工人,直到幼子謝國良出生。 工廠排刺鼻
煙霧聞到頭暈 黎群相信,稀土廠應該是每天24小時操作,而且入夜後,不時看到廠內排出一種味道濃郁且刺鼻的煙霧,每次她聞到這股味道便感到一陣頭暈,而且很口渴,甚至一天可以喝上約5公升的白開水。 “稀土廠內有本地印裔和華裔員工以及一些日本人。廠內員工很早開工,我在上午8時開始工作時,廠內就已經有人上班,直至下午5時下班,這些員工都還沒有出來。” 她指出,這些廠內員工都是穿著普通衣服上班。“廠方不允許我們進入工廠,就算借廁所也不行。” 兒出世心臟有孔患白內障 想起幼子國良一出世就受苦,黎群突然悲從中來。她說,國良不只是體重過輕,整個人瘦瘦小小,還時常哮喘,更被醫生診斷出心臟有孔,且雙眼患有白內障。 “他小時候就連坐在地上,頭也會自動歪倒一邊,因為雙眼白內障致癢的關係,他以手揉眼時,幾乎整顆眼珠凸出,嚇壞了家人。為了他,我們不知流了多少淚水。” 心臟旁多一條血管 她披露,每當國良氣喘時,她就和兩名女兒輪流抱著國良一直到天亮。當時醫生指國良的心臟可能有孔而導致氣喘,並安排國良到吉隆坡心臟中心檢查。 “我帶兒子去國家心臟中心兩三次,經過檢查後,醫生發現國良的心臟旁邊多了一條血管,相信那是導致他氣喘的原因之一,於是,醫生就配藥給國良,並指國良長大後,情況或許會好轉。” 過後,黎群帶兒子看了很多不同的醫生,並花了不少錢,所幸當時的醫藥費都是由紅坭山醫藥信託基金支付。 “靠著吃藥以及親朋戚友送來的補品,國良將近20歲時,氣喘病才稍稍緩和。國良幼時會自己使用奶瓶喝奶,不過每天只喝很少份量,直到4歲才學會走路。” 一天賺20元養八口 黎群感慨地說,國良出世不久,丈夫突然拋家棄子,不告而別。為了帶大8名孩子,她只好當泥水匠,賺取每天十多二十令吉的薪資以維持家計,至於當時還在襁褓中的國良,則交由其他子女照顧。 “那時偶爾沒去工作,就騎腳車到鄰近工廠買一些別人用來餵雞的碎米粉,挑一些比較好的炒給子女們吃。” “當我向旁人求助,想借一些錢過活,別人問我何時償還,我當時心裡也真的不知道是否會有這樣的一天,想起也覺得心酸。” 她說,孩子逐漸長大一個個踏出社會工作後,她才得以退休,全職在家照顧國良。如今她跟國良及一名單身的女兒一直居住在紅坭山的單層木屋內。 “當年有一名拿督在國良動眼睛手術時,曾經籌錢給我們,還送糧食資助我們,讓我很感激。” 如今黎群依靠子女給的家用,以及紅坭山醫藥信託基金每個月的150令吉過活。 起居飲食須貼身照顧 當年弱不禁風的國良已長大成人,能站立和行走,只是比母親矮了半個頭。黎群除了每天得照顧國良三餐外,還得餵他吃飯、幫他穿衣和梳洗等,她說,她下半輩子就只為這個孩子而忙碌及操心。 看到記者來訪時,國良並不感到害怕,當母親黎群輕輕地牽起他的手,叫他面對鏡頭微笑時,他也照做了。 黎群說,國良不會說話,但能聽懂客家話,她隨即以客家話跟國良說“親我”,接著,國良就好像一個大孩子般,趨前跟母親親嘴,可以看出他們母子倆的感情非常深厚。 “偶爾來我家探訪的親友,都會給國良帶來雞精等補品,國良吃後身體也好了許多,比以前強壯,而且再沒有哮喘。” 黎群隨即拉起國良的褲角,向記者笑說:“你看,他現在的大腿多粗!” 怕釀意外
鐵絲網搭門阻跑出 由於幼子國良每次都會趁著家裡大門打開時跑出去,黎群深怕孩子會闖入別人家搗亂或遇上意外,唯有在家裡的走廊裝上一道鐵絲網和木板搭成的門,並以鎖頭鎖上,防止國良跑出去。 此外,她也把國良的活動範圍限制在屋子的後半部。 她說,國良很黏她,時時刻刻都要她陪伴在側。疼惜兒子的她拉了一張藤椅在國良的床邊,每晚就坐在藤椅上陪孩子睡覺。 “這麼多年來我也已經習慣睡在藤椅了。國良睡覺時,一隻腳要墊在我的腳上,還要開著燈,深怕我不在身邊。有時我半夜起身上廁所,他發現我的腳一動,就會跟著醒了過來,我只好跟他說我要去上廁所,他才會乖乖地繼續睡下去。” 智商三歲國良卻是性情中人 因在母親懷胎時遭受輻射污染而天生智障的國良雖只有兩三歲的智商,但他卻是性情中人,如果媽媽沒告訴他就到巴剎買菜,他不但會生氣,還會把頭撞向木門抗議,同時也會“罷吃”媽媽買的食物。 黎群說,孩子生氣時難免出現過於激烈的舉動,但乖巧時卻惹人疼愛。“有時我腳痛,叫他幫忙搬米或是將衣服放進洗衣機,國良都會照做,我心裡也有點安慰。我下午要睡午覺時,他也不會吵我,就靜靜坐在床上自己玩碎布。” 不過,去年的農曆新年期間,國良不小心打破了掛在牆上的鏡子,砸破的玻璃碎片插進了左手中指,頓時嚇壞了黎群。她趕緊替國良弄走手上的玻璃碎片,並包紮好傷口,如今雖然沒有大礙,惟國良可能心理作祟,再也不敢豎直中指,中指直到現在還是呈彎曲狀。 生氣頭撞木門抗議此外,黎群也提到,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國良現在的食量不錯,每次要加飯才會飽足。“國良最愛吃雞腿了,每次問他要吃甚麼飯,他就會作出‘咬雞腿’的手勢,示意叫我買雞腿給他吃。” 回憶國良幼時的點點滴滴,黎群眉飛色舞的說,以前她騎腳車到巴剎買菜時,個子小小的國良就會坐上腳車的後座。 “到了巴剎,後座的國良就會東張西望,當一些人給他糖果時,他一接過就吃起來了。” 攜兒赴日訴說悲慘經歷 當年,黎群母子受到稀土廠影響的悲慘遭遇,受到許多日本人的正視,並邀請她到日本訴說個人悲慘經歷。 而黎群當時也不懼壓力,毅然抱著國良,生平第一次坐上飛機直達日本,向來自世界各地的非政府組織成員控訴稀土廠如何禍害百姓。 “據我所知,已有4名華裔的孩子在稀土廠運作期間病逝,而過去和我同時期到稀土廠工作的許多女工友也曾患上甲狀線病症(俗稱大頸包)。” 2男曾收買促勿公開遭遇 黎群披露,當年紅坭山居民聯同數個鄰近的新村居民成立霹靂州反輻射抗毒委員會,並發動遊行、示威要求亞洲稀土廠停止運作時,她也曾參與其中。而此事被帶上法庭審訊後,曾有2名中年男子企圖以錢收買她,要求她勿將他們母子倆的遭遇公諸於世。 “他們叫我不要把國良的情況告訴別人,還說要給我一筆錢,又說我窮,拿了這筆錢後可以好過活,但他們始終卻未提到數目。” 黎群激動地說,她聽到這2名男子的說詞後感到很氣憤,並大聲回稱她不要那些錢。“我當時也說,我們雖然窮,也不會收下這筆錢,讓工廠繼續禍害人間。” “如果我真的收下錢,而工廠還繼續做下去的話,屆時,別人家生下的孩子跟我的一樣怎麼辦?我便反問這2個人,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孫子也像國良一樣,他們會不會甘心捨棄?結果,他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就離開了,自此就再也沒有出現。” 盼殘障中心收留 當年的稀土廠對黎群及其幼子國良所造成的傷害,對他們一家來說,是一輩子的傷痛,她說,她目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國良被安排入住福利部,又或者是籌得一筆錢後,把國良送進適當的殘障中心由他人照顧。 “我已年老,若他日不在人世後,國良未來的生活該怎麼辦?” 談及兒子的未來時,她一臉愁容的說,她的雙腳在近幾年開始疼痛,有時一不小心踢到東西就會跌倒,也會感覺到雙腿無力。“如今也沒有甚麼人來探望我們了,我只希望能儘快把國良送進福利部,算是了了我的心願吧!” 【相關系列:稀土與紅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