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習簿

何可歌

誘

你飲我以滿杯的微笑不止
還透出一彎帶風的月色……
唉，這樣柔潤的誘惑
我的眼睛嘆說
接不接受都毀滅

                    ——2013年

何可歌

暗戀

你永遠永遠不知道
我心中長久供奉著的一朵純真
是你某年某月某日乍現即隱的淺笑

親愛的 ，我的心是一卷菲林
無數無數你的背影側影
都定格其中
卻不能
曝
光

                   ——2013年

何可歌

年輪

如果愛慕之情
也能紋出年輪
則此時你剖開我的靈魂
便會驚見一圈又一圈
總共九個半圈
守護環
密密圍住中心
你的芳名

                    ——18.3.2013午

何可歌

慘綠影院
                       ——仿方旗詩意


邀你看戲的那一夜你沒來座位於是被我的憂鬱坐下
看熒幕上一對十八歲情侶影院裡十指學習浪漫交流
甜蜜花和未來和六首抽屜裡寫給你的情詩已枯萎都
不禁眼淚掉落在他倆手中歡樂的爆米花

那一夜有一張微綻星光的希望被緊閉漠然的心扉投
入字紙簍遺忘的黑暗的而她關燈就寢沒輾轉反側失
眠坐起寫一句對不起謝謝你的暖流注入影院裡那早
已因空等多時不果而黯然神傷的手機

                                              ——18.3.2013午

何可歌

睡

穿好寬鬆
蓋上溫暖
閉眼放映一段說笑的你
嘴角微揚
世界晚安

                     ——23.3.2013晚

何可歌

亲爱的，我们来跳支舞吧

親愛的，我們來跳支舞吧
就在這入夜的廣場上
即興的，面對面，青春對青春
舞步盡可自由一點
隨街頭樂隊為我們奏起的派對開場樂踢踢踏踏
隨飛揚的髮絲
何必尷尬呢，來嘛來嘛
就跳吧舞吧——
嗯？笨拙不用緊
我們的舞姿又沒有收費
啊，圍觀的群眾和風都加入了，你看
跳得毫無壓力他們
像在浴室
不錯，把手也舉起來學大家那樣
（此時我們頭頂有無數鳥群環繞）
喜悅的跳腳啊當心把我踩著
——嗯，對了對了，轉幾個漂亮的圈吧
轉你的白裙成一朵水仙
去綻開旅客們的笑容和鎂光
而且聽，連星星都叮叮噹當地向你拍手歡呼了
國旗州旗都在喝彩
歡樂已佔領了整個廣場
大家的舞步如勝利軍兵
盡情跳吧，親愛的
際此夢的派對
讓飄揚的捲髮圈住永恆的歡欣
讓興奮的汗珠跑去告訴回憶
今天是你最開心的一夜

                     ——27.3.2013午

何可歌

太空漂流記

地球毀滅後的第二天
我才醒來
發現自己漂流於宇宙的大黑洋
隨一根野獸的巨骨浮沉
而伊早已不見
不知碎裙片是否飄掛在銀河的邊緣
極目四望強忍眼淚的我
卻只見到好遠好遠的遠方海上
有七八難民
共乘一隻衛星收訊器上
以鍋代槳
百年的老海龜般
　　慢
　　　　慢
　　　　　　慢
　　　　　　　　慢
劃近一顆已有人渡達的小行星
他們恐懼而疲累的精神
在岸上人放下的褲帶尋得解脫
而未被發現孤獨的我
只能在最空曠的虛無中
仰望一件件緩緩飄過的
地球殘骸
這些斷鐵殘鋼是肢解了的台北101嗎
這些凌亂的符碼是被槍斃的電腦腦漿嗎
而這些綠色藍色紅色等液體般流動的
是溶化了的彩虹嗎
一隻四蹄朝天似被吸走而驚慌回首的白馬
睜眼向我狂嘶
幾頁脫落的童話繪本如失靈的魔毯
在一具未盡瞑目的死嬰身邊欲墜又揚
我瀏覽著這些劫後慘景
不斷地……
不斷地……
不斷地……
直到一彎牛奶如月
自空中柔和流來
而空中慢慢開啟
伊的笑眼

                      ——1.4.2013下午

何可歌

寫詩四狀


喜

飢腸轆轆的稿紙
在廚房尋尋覓覓了好久之後
終於喜獲
一罐還未過期的
意象

怒

筆擠有老半天了
卻始終小不出,僅僅
僅僅
一
滴
字

哀

耗了一夜的時間
接生難產的新作
揮汗如雨
幸喜誕下了
卻竟是
一具畸嬰

樂

根本沒熟、要熟不熟、熟過了頭麼
都不是,這次煎出來的詩
品客啊,不生也不爛
最是恰到好處的珍饈

何可歌

多多需要一張溫柔的被
               　　　                                                          ——給然靈小姐


曬一曬潮濕的心情吧
在淚水的戶外
讓悲傷都蒸發

我善良惜物的朋友
多多已入睡
需要一張溫柔的被

莫覆之以沉重的黑土
且披之以安魂的百合


附註：多多系然靈小姐之愛犬。

                     ——4.4.2013凌晨。

何可歌

觀立體繪本

開卷有異
竟沒想到卷一開
煌煌一巨座紫禁城
猝不及防地，哦，就平地彈起
石道、方梯、巨柱、太和殿
一磚一瓦都那麼栩栩
那麼歷歷入我嘆驚的眼來
嘆想哪位天才，使我
如此宏觀又如此微觀
左裁剪，右繪線
巨枝細節都無遺
巧手如神來
就建了這麼一座氣足的輝煌
引領觀者深深一吸
亭亭古朝的風味

                     ——2012年8月

何可歌

枯葉

乾燥
　　已然
　　　　滲開
　　靜寂
　　　　　　　　於焉
　　　　　奏響
　死亡　　
　　　呱呱
　　　　　落　
　　　　　　
　　　　　　地

                      ——19.5.2013

何可歌

祭祀

眾鳥不敢再輕佻舞語
不羈的風也已收斂下來
傍晚，這是祭祀的時節
莊嚴的金貝銅蝶
樹群紛紛取出
大地的供盤上恭呈
然後，躬身盼候

不多會，啊，終於來了
禦一張橘紅的天毯
俯慰所有仰望的目光
放笛的
秋神

                    ——7.4.2013凌晨

何可歌

海倫吃糖

老師將她的左手放在罐子上，
又將她的右手貼在自己的臉頰，
藉著口部咀嚼的動作告訴她：
“這是糖罐，裡面有糖果。”

小海倫會意到了老師的意思，
興奮地轉開糖罐的蓋子。
看著小海倫的聰明與不幸，
老師的臉啊，笑了起來又哭了。


注：海倫，美國作家，教育家；幼年即盲聾。

                    ——16.12.2009

何可歌

從未年輕過的三隻動物

老鼠
老虎
老鷹

從未長大過的三隻動物

小鳥
小白兔
小毛驢

                    ——17.5.2013下午

何可歌

閒適

放學後起風的草場
如輕輕擺蕩的湖面

我安躺其中
如一隻悠然的扁舟

                     ——5.1.2014晚

何可歌

無聊的時候

無聊的時候
我並不就守在電視機前
六點檔的上千集閩南劇
一個女人和三個男人搞過
生下五個小孩
四個家庭成長
那種不清不楚不倫不類的鳥戲
誰都唬不了，除了帶小孩的歐巴桑
曲折離奇和亂七八糟
看來有人分不清楚什麼是
兼及豐富與臃腫的定義
以致無聊的時候
我並不就守在電視機前
何況八點還有一班沙皮狗
大言不慚句句救世的真理
宣說什麼L工廠是使國家經濟康復的醫生了
A系統是抑止死神的Anti-Bionic
戲也鳥，人也鳥，鳥鳥一窩
以致無聊的時候
我並不就守在電視機前
我學周伯通那樣或管管
拿起一輛玩具貨車
幫兩歲的外甥女剃頭
或是為她一房間的公仔
一一取名，褐色那隻熊叫蜜蛋
呱呱叫的青蛙就叫瓜之藍
她的塗鴉畫簿
每頁右下角我都幫她署名畢卡索
我串燒周杰倫和《虎姑婆》，陳奕迅和《小蜜蜂》
搖她入睡

無聊的時候
我並不就守在電視機前
我學康明思戀愛春天那樣
戀愛傍晚的閒暇時刻
跑到庭院把貓當成舞獅舞著
把籃球拿來踢，用香蕉跳繩
我騙鄰居家四歲的小男孩
蝌蚪長大後會變成魔鬼魚
而青蛙變山，而山只是在冬眠
我叮嚀風天氣冷了
且穿上衣服
我勸告夕陽那粒蛋黃
別再玩耍了，天暗
就該鑽回蛋殼裡去

無聊的時候
我很貝克特很卡繆
並不就守在電視機前
當一隻溺斃於五光十色
的蛹

                      ——2013年

何可歌

憶起

多年後，柱已枯萎倒下
你方於粉末飄盡的空中
讀獲一則重新的往事

炎熱天一輛巴士上
各色乘客甬道裡擁擠
他緊抱母親堅實的大腿
斜仰起畏縮的眼神
像誤闖多巨像的佛殿
懼於一尊尊金剛嚴然

                    ——30.4.2013晚

何可歌

給女神

初次見你
我便不慎失足
跌入你瞳仁的粼粼
驚於一弘閃閃的清麗
而當時你笑了
笑開一圈漣漪
至今我仍晃蕩其中

第二次見你
你燙了一頭捲髮
我的視線乃成了蔓藤
攀上你這一叢烏亮的曲折
怎料左彎右拐走不出迷離
於是，你笑了
綻一朵粉嫩初開的薔薇
至今依然在我心上紅亮著

而此次見你
你穿了件露肩連身裙
哦，多誘人一縱的黑瀑布
我不禁自你的肩際滑向你微揚的裙擺
這是多麼幸福的自盡
望著我呆成o型的嘴你笑了，這次
更笑出聲來
更輕輕搖起頭
你的笑容遂如鞦韆
把我盪過來
又盪過去

                      ——23.5.2013

何可歌

問

書店裡氾黃蒙塵的詩集
我們能判它們有罪嗎
以滯銷之名？

              ——10.4.2014午

何可歌

意義

你的右手對
我的左手而言
就是岸
就是家

                   ——18.6.2013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