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神史笔足千秋--读吉本《罗马帝国衰亡史》

Arbirage

http://www.nanyang.com/node/515764?tid=769

1962年11月20日，我在新加坡国际书店碰上在南大教我“西洋近代史”的余协中教授（余英时博士的父亲）。我们一面闲聊，他从书架上抽出一册厚甸甸的《The History of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Roman Empire》，叫店员包好送了给我。他说他将回美国去，嘱我跟他通讯。他说他在燕京大学念书时，读了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激发他对西洋史阅读的兴趣，同时使他的英文进步神速。

这是50年前的往事，当时我刚考过毕业试。

近日我重读吉本（Edward Gibbon,1737-1794）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以下简称《衰亡史》），暮年读史，如庭中观月，天上是明媚皎洁得可爱，心里是一股源头活水汩汩涌出来。

18世纪最杰出史家

吉本是18世纪英国最杰出的历史家，他的巨著《衰亡史》是欧洲源远流长的史学发展史上的一座丰碑，也是英语国家历史著作宝库中的一颗灿烂夺目的明珠。本书既广泛地又深刻地反映了罗马帝国1300年间的社会、政治、军事、外交、宗教和文化等方面的历史。它出版逾两百年以来，获得世人的赞赏和高度评价，给人以丰富西方中世纪的历史知识和美的享受。

吉本生于伦敦附近的帕特尼镇（Putney）一个缙绅家庭。自幼身体衰弱多病，初级教育阶段，延师在家授课，打好了英文和拉丁文的基础。

1747年后，健康好转，被送往Kingston中学，他勤奋好学，学习数学、逻辑和古典文学，又读了不少希腊和罗马的古代历史和伊斯兰国家的文明史。

1752年入牛津大学，攻读神学，因宗教信仰问题与校方有隙，被勒令退学。翌年负笈瑞士，在一位加尔文派牧师的教导下，博览群书，熟读希腊罗马经典著作，并学习法文，能用法文写作。他在欧陆结识不少文人学者，与法国启蒙运动大师伏尔泰（Voltaire）交往，深受其影响，在学术思想上产生一个飞跃。

1764年10月15日，吉本往意大利罗马古城凭吊古迹。他置身于卡比托山（Capitol）一座废墟中，时近黄昏，夕阳慢慢西沉，暮色悄悄降落。他坐在一石墩上沉思，忽然传来一队赤脚修道士在朱庇特神庙吟唱晚祷之声，祷告声随着晚风徐徐吹来，声声入耳。他触景生情，情与眼前景物相合，当时他的脑际闪出要撰写一部罗马兴亡史的念头。这个念头发酵了，他做好准备并要付诸实践。吉本1773年动手撰史，开始时不顺利，深感困难，一度想放弃写史的计划，后经反思，恢复信心。他孜孜以求，兀兀穷年，经过20年的努力，终于完成《衰亡史》这部巨著。全书共6卷，71章，近一百万言，有D.M.Low的节编本问世。

体大精思善于叙述

本书上起公元二世纪安东尼王朝，下迄1453年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灭亡。时间跨度1300年，空间范围包括欧亚非三洲，记述了希腊、罗马、日耳曼、斯拉夫、阿拉伯、土耳其、波斯、犹太、匈奴等民族活动的历史。对罗马帝国历代君主如安东尼、康茂德、戴克里先、君士但丁等的论述，笔势纵横，有讥有评，有褒有贬。用浓墨重彩描绘罗马贵族之间为争权夺利，演出一幕幕刀光剑影令人惊心动魄的场景。基督教在罗马的传播初被残酷压迫，于313年承认合法，325年确定它为国教，在意识形态领域，占据统治地位以维持封建制度，有详细记载。记述蛮族入侵，民族大迁移，影响欧洲历史至深且巨。

还有记载十字军东征，论其成败得失。

全书第十五及十六章写得最精彩，讨论西罗马衰亡原因。吉本认为基督教在西欧传播成功，是造成罗马帝国衰亡的远因。他指出基督教徒重视来世，忽视对国家社会的责任，对人民群众产生负面的影响，造成国防空虚，导致蛮族入侵，把庞大的罗马帝国瓦解了。吉本对基督教严厉的批评，引起教会人士不满，猛烈反击。他写了《辩护辞》承认犯有小错误，但捍卫原来的观点。

《衰亡史》体大精思，善于叙述，夹述夹议，文采洋溢。吉本行文精炼流畅，轻快隽逸，如天雨鲜花，但闻其香，又如水中捞月，只挹清辉。

这种文字风格，非有高深功力，不能写出来。吉本的史笔，传神、传真又能传情，足以流传千秋。

李业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