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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礼特邀】玛丽安宁长篇小说《断章》 更新至4-06-2017 第13章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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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1-3-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林夕是我妹妹。



她天生一副好皮相,体态轻盈,长发如瀑,姿容恬淡,顾盼流转之间三分笑意七分睥睨,一股淡淡的傲气浑然天成。她不爱说话,任凭众人天花乱坠口沫横飞,她永远站一旁嘴角轻扬,始终不动声色不声不响。认识她的人都知她藏得极深,将一切看在眼里烂在心里,绝不轻易透露一丝分毫。


她走路永远低着头,垂着眉眼混不理前途是否崎岖天地有无变色。不知道的人以为她缺乏信心没有安全感,可我知道她只是懒得跟世界周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别来烦我。不为身周噪音所扰,她一心一意走自己的路才懒得理你。


她不关心政治,也不理会什么国家大事,甚至不大懂得人情世故。她至今仍记不全国家历任首相的名字,永远都搞不清楚选举制度。她买东西从不看价钱,食米从来不知米价。见油站排长龙,她低头手机一滑,哦才知道油价又涨了20仙,但一公升油价多少钱呢?她转个头就忘了。


身为一代M大荣誉毕业生,林夕当然不是脑筋有问题,她只是无心装载。


在她眼里,一切的资源都不及时间来得宝贵。一切经济追根结底就是时间经济。所以你跟她讲经济么,她说一切不过是资源分配问题。你跟她扯经济不景气么,她说不过就是资源分配出现了问题。她谢绝一切无谓的人事物:“无谓的人事物自有无谓的人去争去做。”她不愿浪费一分一秒在她认为无关紧要的事上。


她对人对事都极少意见,父亲极欣赏她这一点,说她不妄自断论是多么难能可贵的情操。可我不以为然。我太了解我这个妹子了,在她眼里,人虽不分贵贱,但绝对有层次之分,而层次对她来说,就是一个人的格局。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嗅到一丝不对劲,她大小姐连瞄都懒得瞄一眼,便马上静悄悄的把人踢出局完事,何须意见?


尽管她朋友很少,来来去去不外乎那几个,但邀请卡却总是络绎不绝。收到结婚请柬,高兴的话,不管天涯海角阿猫阿狗,她都不嫌麻烦奉上厚礼;不高兴的话,近在咫尺的左邻右里,她则理都不理,连个谢绝招呼也不打,完全不顾人颜面,行为举止同一个三岁小孩无异。


她不喜欢一群人活动,近年来尤其愈发孤僻,大多数时候都独来独往,甚至出席各类晚宴也不携带舞伴。但她在人群中看起来是很得体的。脸上恒常挂住温暖的笑容,行为举止大方端庄,再加上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即使安静的站在角落不发一言,仍然叫人忍不住想亲近。


身为一家小出版社的老板,吃喝应酬在所难免,但我家林夕就是个异数。人家主动邀请吃个饭喝杯酒,她大小姐尚且不屑一顾,更别提去应酬那些无良的政客贪官,或巴结那些恶心的文人作家了。她恐怕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那些诸如国家语文出版局之类的政府机构更是一概不曾去过。这样一副臭架子,出版社还能存活至今,简直是奇迹。


可是说起出版社,林夕的眼光还是独到的。老实说,林夕接手的时候,出版社早已处于吊盐水状态,所以她要怎么搞,我基本上都不在意了。父亲甚至已做好了收盘的准备。可偏偏就这样给她搞得起死回生。


她筛选书籍的品味绝对跟她的人一样,就是一路偏高端的。她痴迷文学众所周知,即使再寂寂无名的作品,只要她喜欢,不管是哪一国哪一家的,谈得拢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把引进。也不见得她如何花钱如何周旋,脸孔还冷得要命,可想不到一段日子下来,居然给她积攒了一大批志同道合之士。


我惊讶极了,一直以为像她这种性情冷淡人缘欠佳的大小姐,做起事来一定免不了磕磕碰碰阻阻滞滞,结果她却顺风顺水顺顺利利。这世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兼容并济了?


例如去年她不知哪里发掘了个本地天才型诗人,出版了其唯一的一本《假发诗集》,集子甫一推出便销售一空,居然搞到市面上一书难求。随后两家台湾公司还争夺出版权,让我家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出版社忽然在出版界小小冒了一下尖角。


我酸溜溜的跟黄晓明埋怨:“上帝真不公平,我十年来几乎睡办公室里,天天应酬一帮牛鬼蛇神应酬到吐血,别说出本好书,就连像样点的作者都没遇见过几个......”黄晓明没有作声。


“而林夕这家伙,除了工作其他事情一窍不通一概不管!日常琐事更是半点也不上心!”我怨妇似的喋喋不休:“你看我教过她开Astro多少次了至今依旧不会,宁愿用iPhone用投影机!跟她说过多少次胡姬花不用每天浇水,结果花了整万元买回来的万黛兰死光了!替换的新牙刷牙膏她永远都不记得收在那个柜子里!煎个鸡蛋煮个即食面都会火灾!衣食住行全赖黄妈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看哪,有天黄妈要是不在了她大概也不活了!”


黄晓明终于忍不住了:“不是吧林曦,这世上谁没谁会活不成的?黄妈走了难道就没有红妈蓝妈青妈了?况且依林夕的性子,真要学这些还不容易?”


是啊,如果她有心要学的话。可如今的林夕除了事业,其余一切皆不放心上,好像什么都可有可无似的。我老觉得她的人虽在,但一颗心却空荡荡的,灵魂早已不知去向。


跟她说话尤其吃力,要么让你觉得是在跟一座空山说话,除了回音什么也没有。要么就让你觉得是在跟一个辩论员说话,一两句就把你堵死了,你什么反应都莫须有。不论前者仰或后者,反正你就是觉得憋屈得要命,分分钟暗伤。


我因此不知凶过了她多少次。可是没用的,诚如几米在写给她的歌里头唱道:“你呵你,你最后总是默然不语,我呵我,我慢慢只能慢慢的死在你沉静如水的眼波里.....” 矫情!但形容得还真贴切。


你没见过林夕的一双眼睛,永远水灵灵的泛着一层波光,乍看之下以为她泪眼朦胧,可只要看仔细了就会察觉,她那双眸子最是清冷透彻。尤其是当她静静的看着你时,你会有种全身湿淋淋从水中爬起来的感觉。


跟她的眼睛刚好相反,她的嗓音低沉柔魅略带沙哑,说话永远温温吞吞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语调婉转旖旎,常常好好的一句话经她小嘴一说,无端端便蒙上一层暧昧色彩。


试问这样一把带感的声音,岂有不拉仇恨之理?尤其是同性之间的仇恨。可她偏偏又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于是女士们更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要说男女面对林夕时的反应也蛮有趣的。通常只要林夕一开口,男士们几乎毫无例外的都会被她的声音吸引,全神贯注细细聆听,越听越入迷,越入迷越蠢,越蠢越蠢蠢欲动。


女生就不一样了。女生通常先是一愣,接着很快便装出一副很有趣的样子用心倾听,虽然明显越听越不是滋味,却还坚持着礼貌僵着笑容听完,然后一个大转身,嘴一扁眼一翻,马上在自家圈子里冷嘲热讽扇风点火。教养好一点的便乌黑着一张脸走开,实行眼不看耳不听为净。


可是事情总有例外的时候。有次就碰到个女生,巴巴的跑来跟我说:“我说啊林曦,你就不能教教你妹好好说话吗?跟个坐台子似的.......”语气很不屑,态度很轻蔑。我吃惊的看了来人一眼,条件反射性的暗骂:“你妹你妹啊!你谁呀?你才坐台子你全家都坐台子!”


当然,骂归骂,表面上还是一脸高端,微笑不语。心里则忙不迭的往记忆里拼命搜索,什么时候结交过如此下流的奇葩了?还好,经查证绝无此人,不禁暗暗舒了口气,还以为自己交友的水准已堕落到如此地步了…


还是男士们比较老实可爱。男士们咋见林夕的刹那,一双眼睛会马上亮起来,尽管当时怀里还抱着个姑娘,嘴里还说着甜言蜜语,但他们稍后总是千方百计找上林夕,毫无顾忌,不听劝告,也不管怀中人死活。结果报应自然来得爽,他们的时辰转眼就到了。


我觉得啊我就像是哪坐拥山间的老神仙,眼看着一双双热情洋溢,灿若夏花的眼睛,前仆后继的闪亮登场,然后又一天一天暗淡,一点一点消沉,直到黯然落幕。


这样的戏码轮回上演了十多年,我看都看腻了。


不要怪男生的眼睛,他们的眼睛也许很肤浅,但比起他们的嘴巴却诚实多了,他们嘴里的甜言蜜语才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也不要怪人家女生,人家天生好看沉鱼出听有什么错?


一个人要自作多情起来,你把全世界的鱼都毒死了,他依然可以对着水中的倒影意乱情迷海誓山盟。同样的,一个人要移情别恋起来,有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说不出口的?


人活在这世上啊,总有那么几件事是无法称心如意也无能为力的,阁下就看开点吧!


其实男士们也不见得个个都喜欢林夕。我老同学尤如意的哥哥尤鸿明就是个例子。每当有人提起林夕,他就直接皱眉臭脸掉头就走。


我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问他是不是因爱成恨?毕竟这种例子不少,尤其经常发生在林夕身上。


尤鸿明一听马上横眉倒竖,怪叫起来:“我发誓我对你妹半点私心也没有!我只是讨厌你妹太装了!老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恶心款!面对无赖的蛮横挑衅,永远双目直视对方沉默不语,任人欺负辱骂也不吭一声,好显出自己好气度好教养!草!偏生一大堆傻逼就喜欢这种装逼女!林家林夕!真有说的那么好?!嘿哼!”


尤鸿明歪嘴冷笑:“你没见过她看着对方的目光,简直跟看一只粪坑里爬出来的蟑螂无异!啊不不,直勾勾的简直像看一个死人一样!明明恶心厌恶至于极点,她还可以装得这么沉静,嘿哼!她不踩死你不是因为她不计较,而是嫌你太脏!或者你在她眼中根本是一具死尸了,她还费劲来干嘛?!一个真正有涵养的人是这样子的吗?!”


啧啧啧,你还别说,像尤鸿明这种自以为是的变态,生活中到处都是。自己的心灵丑陋不堪,连带的眼光也扭曲变形,永远不相信美丽的人事物,但凡长得好看一点的,就一口咬定人家整容,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噗!是是是!假的假的!只有长得跟他一样丑的才是真的。


像他这种满口歪理邪说还振振有词的人,网上报上每天都见到一大堆,听听也就算了,谁会放在心上?我们的心这么小小一颗,留给可爱的人都嫌太挤了,谁还会笨到乱塞垃圾进去?


当然,若论歪论邪论假,论变态扭曲丑陋兼无耻,论振振有词震到世界震惊的,本世纪绝对无人堪比某国当今土帝。此帝但凡长得好看一点的就一口吞了,吞了之后还一脸无辜的宣告天下:“都是假的假的假的!朕被整了整了整了!你们要相信朕才是真的真的真的!”啧啧啧!重要的事情说三次就够了,三次就足以摆平天下。摆明视你民于无物,摆明玩弄你民于鼓掌之间,摆明朕大权在握你吹咩,尔等刁民有本事就给朕反呐!


呵呵皆因土帝心知肚明,你民在网上才是刁民,现实中乃一等良民是也!反什么反?反胃就有。人家秦始皇暴政多年照样被歌功颂德,你国垃圾席卷区区半岛又有什么大不了?更何况潮流兴环保,垃圾循环再生乃大势所趋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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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3-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无心装载




话说回来。


你也不必同情我家林夕,她天生气质异于常人,从小到大都极易招惹肮脏东西,走到哪里那些脏东西就跟到哪里。起初总是风风火火百般讨好纠缠,最后见林夕无动于衷,知道討不了什么好去,便往往随便找个借口,把脸一翻就原形毕露。啧啧那可怕的真面目真是吓死宝宝了!只可惜我家林夕不是宝宝,她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真亏它们还敢到处造谣生事,生怕恶心不死人类似的。果然这些非人非畜的脏东西是有级别的,像这种只会欺负女流之辈的下三滥,来去不外乎那几招下流肮脏的手段,毫无新意毫无挑战性。难怪我家林夕越来越木口木面木无表情了。唉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至于同情关心什么的,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当今世道江河日下,人心变得狰狞可怖,一双双带色的眼睛四处游走猎物,要是一个不小心那天你笑容太过美丽,刺红了某些人的眼睛,那你就倒大霉了!


要知道,人的眼睛一红,心就黑了!


从此他们怎么看你怎么不顺眼,你做什么都是装痹,说什么都是居心叵测,套句文艺腔腔:“连活着呼吸都是错!”他们看不得你好,也看不得你不好。你好,他们眼红得死去活来;你不好,他们又白眼得不得了!


总之一颗扭曲的心恨得火烧火燎的,又不敢无端发作怕人诟病,于是呼朋唤友画地为牢,小丑跳梁般各种戏法各种障眼法糊弄同类,咬牙切齿卧薪尝胆,只为等待机会名正言顺的发难,好将看不顺眼的你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至于到底恨你什么?相信出来的答案他们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可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可恨,生活才有目标,他们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啧啧,人心扭曲到这般田地,谁还敢要别人同情关心呐?没人留意你已是万事大吉了阿门。


所以说,如今发生事故,你若是袖手旁观瞧热闹没人敢怪你,你没趁火打劫捅多一刀人家就感激涕零了,你若肯出手相助哇塞!你马上就变成圣人让众圣徒在网上膜拜了!你若背后暗地里出手相助又不声张的话,那你不是天使是什么?


至于那些背后暗地里出手的,你还是人吗你?当然不是!你也是天使,不过却是那只堕落的路西法!


呃,又扯远了,话马上回来。


也许是从小就听习惯了,我对林夕的声音向来没什么感觉。反倒觉得她不出声的时候,自有一股超然的气质,纤尘不染,高冷不可逼视。可她只要一开口就坏了,缠绵粘腻如魔音绕耳,婉转低徊绕心绕肺,叫姐听了极不舒服,心情不好时简直刺耳。


好在林夕从小便惜字如金,经常不言不语,有时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我家老奶奶对此颇有微言,怪父亲明知自己妻子郁结成疾,还让林夕常伴左右形影不离,害林夕小小年纪便养成了和母亲一般阴冷孤僻的个性。老嘀咕说林夕要是由她老人家一手带大,一定像她老姐我一样开朗活泼健康可爱。


话虽如此,可谁都知道老奶奶最疼爱林夕。而我也很清楚,林夕只是外表看起来气静神闲,其实内心能量和活动量可巨大了!


你别看她总是一副若无其事雷打不动的样子,其心肠之千回百转,心思之曲折离奇,绝非一般你我所能揣度的。


例如她可以没心没肺到跟一个人相交了二十年,却从不记得对方的电话几号?车牌几号?生日几号?爱好什么?憎恨什么,她甚至无法记得对方的脸部特征、习惯性动作、甚至当天衣服的颜色,即使那人几乎天天都跟她碰面。


但她却可以掏心掏肺到将自己的竹马让给青梅。不明白?就是将自己青梅竹马的男友让给青梅竹马的好友。不相信吧?!我当初也不相信!不相信这种有损智商有违逻辑的事情会发生在我家林夕身上!


试想想这种煽情的狗血桥段,恐怕连台湾闽南剧都嫌滥俗不敢轻易采用,可居然活生生的在我家林夕身上上演了。虽然时过境迁已久,但我只要想起这件事,便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不可原谅!


还有,我跟林夕同居一个屋檐下整三十年,除了家人以外,她会主动开口与之交谈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黄晓明说:“如果以霍尔的【人际距离学】来看,只有5个人成功跨入林夕的个人空间1.2米以内成为她的朋友;而其中一人则有幸的进入了她0.15米以内的私密领域,只可惜时间不长。而截至目前为止,这人俨然已成为其私密的一部分。有一人已被踢出圈外,另两人依旧稳固在1.2-0.45米的朋友范围内,还有一人则游移于3.7-0.15米之间,暂时动向未明区域难分。”


林夕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只不过拒人于八百里左右而已。你在八百至千里之间与她说说笑笑很是愉快,但若要逾越那八百里成为她的知心友,呵呵那得看看阁下愿意花多少时间和心血了。八百里路云和月啊朋友!


林夕是我此生见过最寂寞却也最耐得住寂寞;最讨好却也最难讨好的一个女人。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淡;可你并不觉得她有多冷漠,同样的,她笑起来是那么的温柔;可你并不觉得她有多亲切。她就似镜中花水中月,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在天边。


也许她现在的平安得来不易,如今的她太懂得爱惜自己,总希望将自己隔绝在世俗喧嚣之外,可惜偏偏不得全身而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哪有这般容易,那只是杜丽娘的一场梦境。


可是命运有时就是这么一回事。像林夕这样一个安之若素的人,平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过上她自己认为安宁的小日子,但即使是这么小心翼翼的活着,似乎也难以如愿。


她从小到大就是命途多舛不得安生。半生的遭遇桩桩件件都比电影来得戏剧化,作为故事写出来都稍嫌夸大不实,如不亲历其境亲眼目睹大概没几个人会相信。而更添无奈的是,人们对自己不相信的东西不但鄙视,实际上还带有一股深深的仇恨心态。


这也许就是林夕活得越来越像个影子的原因吧?


是的,如今的林夕,安分守己,将日子过得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她大概真恨不得就这样老死一生,只要不惊动一直对她另眼相看的命运大神,甚至任何人,她也许就会觉得很幸福了。


今时今日的她,可以七七四十九天宅在房里不言不语、不见活人、不见天日。只要有一些果子和三文治,还有白开水和书,她便可以奇迹生还。


她可以蓬头垢面不吃不喝、不洗澡、不接电话,捧着一本书窝在床上从早上看到晚上。她也可以早上起来不刷牙、不洗脸、不吃早餐,披头散发奋笔疾书一日一夜。


我唉声叹息,觉得林夕这一辈子是不准备嫁人了。可是黄晓明却笑话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像她这样的女子,命中注定是要受眷顾的,所以嫁或不嫁,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我又很搞不懂,问黄晓明:“那些男人到底爱上林夕什么?” 黄晓明耸耸肩:“大概是爱上理想中的自己吧?!“ 我忍不住嗤笑:“神经病!你们理想中的自己就像林夕一样神神化化?“


黄晓明呵呵苦笑:”我还真希望自己能够像她一样,活得恣意随性又自我,可惜这对我来说太过奢侈了,我付不起代价,我也没那样的勇气......“


我忽然想起了宋家齐和田几米,还有那个宋启吾…唉!他们才是最精致无比的奢侈品吧?还是最昂贵不凡的代价?


林夕啊林夕,该說你命好呢还是命不好呢?好像什么时候天掉下来总是有人替你顶住,却又好像什么都顶不住。


黄晓明曾经说过,你生来责任就是谈情说爱、风花雪月、吃好睡好、好好的过好日子,只要见你还能哭能笑,还能无病呻吟没事叨扰,那么爱你的人便已别无奢求了。


这话说得多么清明洞察字字戳心啊!谁说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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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3-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干净俐落





不知为何,最近总是经常想起林夕第一次被人追求的糗事。当其时大家都年少无知,思想行为着实幼稚。但我久不久总会翻出来想上一想,心情再坏也忍不住莞尔。啊高中生涯敢情是我们这一生中少有的欢乐时光了。


根据我的日志记载,那日天气晴朗,云淡风轻z,我刚打完球回来,邻座的同学就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你妹子又出事了!”我心头一惊,但瞧同学脸色,又不像是什么严重的事。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我校来了个帅小子, 不信邪不理会全世界的忠告,公然横刀夺爱闯校堵人—— 夺的是宋家哥儿的爱;堵的是我林家的妹子。果然是一条正八卦。


据说当时,那小子老实不客气的将车子停放在校门口,正大剌剌的靠在车旁等林夕放学!


我那时特无聊,听了兴奋得不得了,还没听完,就一溜烟的跑着看热闹去了。谁知到现场一看,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艹,居然是那个王世杰…


我那时也特没用,一颗心沉了下去之后眼泪就浮了上来,在半空中七上八下要掉不掉的,委屈哀怨得不得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脸!


不少人都知道我曾跟这姓王的小子交往过,后来还是经别人告发,我才知道他原来早有个青梅竹马的女友,双方连婚事都定下了(是啦,剧情就是这么老土,太阳底下无新事,反正就是这么个老套路…)


我既震惊又伤心,质问这个姓王的八蛋,他连编个借口都懒,耸耸肩头说:“你太认真了。” 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因此暗伤了足足半年有余。


后来听朋友说起,才知此人花心在外已成惯例,换人比换衣服还勤。我后来好几次亲眼看见他跟不同的女生在一起,目中无人,举止亲热不堪入目。那时大家都还只是十多岁的学生呢!他的未婚妻可以容忍到这种地步,大概是早就对这种烂人死心了。


而这样一个王八蛋,居然大张旗鼓的跑来追求我妹妹!


我当时很矛盾,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林夕,别人我不担心,但林夕不同,她这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发生了什么事她既不关心也不屑一顾。更何况王世杰有意隐瞒。


可我那时年轻,年轻就是特没用,自尊心高高在上,听到流言四起说,看吧这次姐妹俩要翻
脸了!我于是怎么也拉不下脸皮。而且老觉得在这种时候說嘴是小人行为,何况你怎么确定人家这一次不是来真的呢?


为了显示出自己的大度,我在当天下午便打了个电话给宋家齐,约略通报了下事情的经过,便警告宋家齐这几天不准接送林夕,随便找个借口消失一下,顺便考验下两人的感情也好哇。


宋家齐很无奈的接受了我的——以其说是建议,倒不如说拉拢更为贴切。


我自己则计划着偷偷躲起来看情况。宋大少爷大概从未想过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跟他抢人,不觉好奇心大起,默默地跟了上来。


第一天王世杰拦路阻道,我家林夕眼不抬眉不皱,自己走自己的路,王世杰絮絮叨叨一路追到车站。


第二日林语堂先生爱女心切,忽然跑来学校接两个宝贝女儿放学,于是王世杰没戏唱我也没戏看。


然后奇迹般的第三天起,林夕居然乖乖的坐上了王世杰的车,让他直送到家门口!


我虽满心苦涩,却也略感欣慰,以为我家林夕终于开窍了,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宋家齐一个男生的车可以上而已。


再瞄瞄一旁宋家齐的脸色,阴晴不定一惊一诧的煞是好看。


可是不到两天,王世杰大概觉得有关传言虚妄,林夕哪有那些人说的那么乖张难搞啊!?


他于是再接再厉的跑进校园内,站在人来人往的凤凰木下继续等候佳人,那天他手上还提着一只黑压压的大塑胶袋!


……一只黑压压的大塑胶袋!?对!就是那种黑色的大垃圾袋!


我当时仔细一看就震惊了。王世杰手上拿的确实是个大垃圾袋!他这是干嘛?犯傻了吗?不会是只顾着追女孩子,忘了丢垃圾吧?!


我和一旁的宋家齐面面相觑。没多久便见到佳人手挽几本书,顶着细碎的阳光,迈着盈盈步伐姗姗来迟。


林夕慢吞吞的走到王世杰面前,一脸淡定的瞥了他手上的垃圾袋一眼,脚下却毫不停留的往前直走,王世杰自是追了上去。


然后,怪事就发生了!王世杰忽然举起手中那一大袋垃圾,一把塞给了林夕!


我当时就懵了!这是搞哪样!?我看见林夕自然而然的将身体一偏,避过了那一袋垃圾。


我张大嘴巴看着宋家齐,他却是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


我转念一想:OMG!不会吧?!难道垃圾袋里装的不是垃圾?是给林夕的礼物?!我晕!


这王世杰是吃错药了吗?!当年劈腿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他这么傻痹?!


果然,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犯了错误,于是王世杰一路跟着林夕,一面将垃圾袋掀开一个大口,一大片红艳艳的玫瑰瞬间露了出来,一眼望去,少说也有108支!


我心想这么一大把红玫瑰捧在手里,青天白日下献给佳人仍不失为惊艳之举。


才暗暗自哀自怜了一下,哪知王世杰却鬼使神差似的迅速收紧了袋口,好像那群玫瑰见不得光似的;被他重重又包回了一片黑暗的垃圾袋里。


接着又见他拼命将那袋垃圾往林夕怀里塞,完全无视周围各种嘻哈绝倒的目光。


从一棵树后面又躲到另一棵树后面,我也不知自己干嘛感到尴尬不已哭笑不得,也许毕竟爱过一场,对方落得如此蠢钝如猪,难免觉得脸上无光。


可是瞧一旁宋家齐的脸色,却也好看不了哪里去。


结果好不容易走到了校园门口,我家林夕终于停下了脚步,默默的看了王世杰一眼,然后慢吞吞的接过他塞过来的那一大包“玫瑰花”。


我吃了一惊,不是吧?!这么轻易就被这只猪攻陷?!


转头再看看宋家齐,宋大少爷一脸阴霾,跟不远处那张瞬间光芒万丈的猪脸成了强烈对比。


我心开始忐忑。看来是太高估我家妹子了!毕竟除了这宋家小子,林夕还没被什么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追求过,还那么一大捆红玫瑰咧!虽然包装像垃圾…


哎呀!千万别擦出火花来才好,否则宋家齐要跟我没完没了!


这头正想着要不要马上现身阻止悲剧发生,那头我家林夕已经缓缓一个转身,动作优美的将那一大袋“垃圾”慢慢地,优雅地,细心地,全部塞进了旁边的垃圾箱里,连一片叶子也没掉出来。


然后轻轻拍了拍手甩了甩长发,我家林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徒剩王世杰呆呆的立在风中凌乱。


哎他那怂样,我时至今日都深感不忍观之。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王世杰一代泡妞圣手,怎会犯下如此严重低级的错误?!做出这么严重傻痹的事来?!


多年后我问黄晓明,他说:“没什么好奇怪的,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傻子。”


树影斑驳,阳光正好。当年树底下的我和宋家齐看得清清楚楚。


我瞪大了眼睛,不想我妹林夕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旁的宋家齐则一扫脸上阴霾,愉快的转身离去。


那一年,林夕才十六岁,笑容清浅,干净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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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年少轻狂





然而,相比起后来那个小白脸,我觉得林夕对王世杰算是不错的了。


也许是王世杰人长得好看吧!态度也不算嚣张。不像那个小白脸,一幅自命风流多金又帅的拽模拽样。


尽管大家已不止一次代林夕表明了态度,尽管大家都明示了宋家齐的存在,但那小白脸就是不当人话一回事,自恋满满自信爆棚 。


此人甫一出场,便是一张A4纸贴在林夕的桌子上:Anderson Yu 1 U!


我收到风声,连奔三座校舍一个大草场,去到林夕的课室时,班上许多同学都围在林夕桌子旁窃窃私语,唯独林夕不见踪影。


我也不理会,轻轻捏起林夕桌上的宣战通知,在眼前晃了晃:“Anderson Yu?啧啧啧!好一只嗷嗷叫的印度神油!”


后经各方查探,才知这只印度神油一家子刚回流不久,父母都是工程师,父亲是一家机械工程公司的董事。


本来一家子清清白白的甚好,但不知做母亲的怎么想的,无端端去搞了个拿汀的衔头,硬将自己的格调生生降了几个层次不止。


印度神油是独子,本来好好的在市内一家国际学校就读,后来不知发什么神经,半路忽然转来了我们就读的这家私立学院。


林夕由着人家捣鼓,一如既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也正恰逢高级会考,一时也不见那只印度神油有进一步动作,可是会考一过,神油便现身了。


我第一次看见他是在林夕的教室门口。长得高高瘦瘦,唇红齿白一脸清秀,八分张国荣年轻时的模样。


但我只瞄一眼就知这小白没戏唱了,我们林家的女人没一个懂得欣赏这种斯文败类型的男人。


可小白正值年少,年少时谁不气盛轻狂。林夕的冷处理丝毫打击不了他澎湃的激情。


一打一打的鲜花不要钱似的直往我家送也就罢了,还三不五时送来名牌包包,直接将其暴发户人品展露无疑,结果还得劳烦我差人一个个送回去。


最讨厌的是小白还在各处门口堵人显摆,我家大门、学校入口、教室门口、礼堂入口,路口甚至厕所门口…,但凡林夕定时出没的地方,几乎都看见他的身影。


这也算了,可他有次竟敢跟宋家的司机抢人,硬不让林夕上宋家的车去参加一个宴会,搞到向来不温不火的林夕都脸上变色。


后来连兴致勃勃看热闹的我也大感吃不消,这小白显然是惟恐天下不乱,故意在大肆渲染!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这小白还写情书呢!因为极度好奇小白的文化水平,我乘林夕不觉偷偷拆阅了一封。


天哪!不看还好,一看简直了!饶是我这么厚脸皮的人,也禁不住脸红哆嗦半天缓不过来。


活脱脱献世啊!害我从此听到情书两字就发抖,不明白有文字洁癖的林夕如何受得了?


莫看这小白一脸单纯,其实精明得不得了!他就是算准宋家齐出国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否则岂敢如此放肆?真是心机重的家伙。


我一想到宋家齐,就禁不住想到宋启吾、黄晓明、田几米、蓝伊力,明明同样都是男的,怎么层次上就那么悬殊?简直差了个天跟地!


且不拿强悍的宋家兄弟相比,单单拿最弱的蓝伊力都要比这小白脸强一百倍!难怪林夕什么人都看不入眼。
结果我俩苦苦忍耐了整个月,某天终于忍无可忍,林夕当着小白的面,将他引以为傲四处张扬的情书,统统扔进了垃圾桶里。


转身又吩咐黄妈拿了他那几天送来的花和包包,直接载黄妈到临近的夜市场拍卖去了。


啧啧啧我从小就对我这妹子另眼相看不是没有原因的。


结果奇货可居可抢手了,谁不知我家林夕吃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呀!所以不到半个钟头统统被扫荡一空。


我负责将当晚的收入以小白的名誉尽数捐了给孤儿院。我才不要沾这小白脸的光!


从小养尊处优的小白何曾受过如此大的刺激和屈辱?!几乎当场气绝身亡。也许死不了恨极攻心,结果小白病倒了。


我姐妹俩的生活顿时恢复昔日安宁。


后来吗?后来小白的父母登我家门造访啦!


小白原来不姓白,他姓霍。


霍家夫妇在主人家林语堂面前,声色俱厉手舞足蹈的数落其小女儿的不是,还非要让人家的女儿给他们的宝贝儿子道歉不可。


林语堂全程紧抿双唇,频频皱眉不住点头,极其有耐心的让霍家夫妇发泄个够。


他们霍家哪里知道林家老爷向来长袖善舞,礼数周到,最厉害就是将人招呼得妥妥帖帖好走不送。


果然不到半个钟,霍家俩老便高高兴兴的起身告辞回家去了。


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父亲到底跟小霍父母说了什么,反正父亲从此只字不提。


我想来想去,赔偿大概不至于,但给点好处总是少不了的。


哼哼都说这小霍走运了,要是林夕那宋家哥儿在的话,这事岂能如此善罢甘休?跟踪、骚扰、蓄意阻挡、毁谤,条条都是罪状,宋家哥儿还可以给他罪加一等!


林夕这命也真是的,仿佛总是跟一堆烂桃花脱不了干系。


她另一件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便是在其大学校舍的围墙上,被匿名人士拉起八尺布条,贴上八字标签:珍惜爱情,远离林夕。


我当年收到风声跑去看过,白底红字煞是醒目,艳阳下随风猎猎涌动,当真是字字泣血,犹胜七尺红绫!


一看就知道是求爱未遂的下下之作!我让人将布条一把给扯了下来。


谁晓得第二天,另一幅全新制作又挂了上去。还将原来的“爱情”两字刻意抹黑,旁边补上“生命”两个字,变成了:珍惜生命,远离林夕。这不是明晃晃的毁谤是什么?!


我直接便去了校务处投诉,敦促校方采取行动,帮忙揪出幕后黑手。


可是想也知道没用。布条前一天才被校方拆下,第二天便又见一幅新的随风飘扬。我又去保安处翻记录,保安大叔唯唯诺诺,翻了半天也翻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大学的保安也真是叫人醉了!比一家幼稚园还差劲!难怪变态狂魔来去自如。由此可见这单恋狂心里是有多痛恨林夕呐!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找宋潮帮忙?可宋家齐人不在又好像不大方便…


我一连几天偷偷观察林夕,她倒是毫无异状,饭照吃书照看,进进出出安之若素。而且根据线人报告,此女每天慢吞吞的打布条前经过,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可怜这心理变态各种下流手段用齐,林夕却瞧都不瞧它一眼。


结果布条这样被拉下补上拉下补上,折腾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戛然而止。被撤下的布条也没见有新的挂上去。


我一猜便猜到定是宋家齐插手了。果然,当晚宋家就给我打电话了。看来宋家之前没有任何行动,必定是我家林夕守口如瓶只字未提,也不晓得宋家齐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他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去翻那变态的底细。


我真不明白,当年区区一条小道消息怎么会传到日本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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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4-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戏说当年





哎那些年呀那些年!稍微长得像样一点的女孩子,谁没遇过一两个变态呢?


那些年呀!学校里长得好看点的学长照样被仰慕的女生变态袭击。


奇怪那些年呀,但凡叫学长的都一定英俊非凡品学兼优。学长永远是学妹梦中的白马王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春情荡漾的少女心。


只要他隔着几排桌子椅子对你深情凝望,你的世界仿佛瞬间就凝固了。


他要是再隔空来句唇语“我喜欢你”,啧啧此时无声胜有声,你的世界从此便没了声音没了颜色,有的也只是他高大挺拔的身影。


哎年轻就是傻啊!也不想想,“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很难说吗?不过张口两开两合而已,谁不会说啊?


你喜欢我就很了不起吗?如果喜欢我必须负责任的话,你还敢说那才真的了不起。


想当年你那个学长,只是远远做个口型而已,连声音都省了:“我~喜~欢~你~”就这样子张口两个回合,便轻易的赢取了你的芳心,比喝口水还容易。


所以说,凡事请稍安勿躁,冷静思考。搞不好一个转身,后面就有好几个王子坐在宾士里等着跟你表白呢!就你这么急,结果倒霉的碰到一只青蛙先开口了....


而且我老觉得那只青蛙啊,是习惯性瞪着一双蛙眼鼓噪一张大嘴,碰巧被你看见而已……


你那么迫不及待的一头栽进去干嘛捏?未来的机会全都被你自己堵死了。


要像我家林夕那样,从来就不当那些随青春激素乱喷的三字经(我爱你)或四字箴言(我喜欢你)一回事。永远眼观鼻,鼻观心,淡定自如。可是人家裙下从来就不乏不腻之臣,不止对她死心塌地,且还个个都出色得令人发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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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曾几何时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曾经走过的青春岁月,真是惊险万分啊!那时我们爱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钱财,不要学问,不要家世,不要见识,甚至不要人品,但却不可以不要脸!


那时我们看人只看一张脸。一张脸好看就什么都好,一张好看的脸就是王道,爱得无知而纯粹。


哪像现在这般老谋深算心思复杂,看脸不是脸,看心不是心,看的是人家身家学历人品背景,事业是否有成前途是否光明。


一张脸长得再好看,一事无成的话顿时就成了小白脸,他越爱你你就越提心吊胆,深怕他分分钟伸手跟你要钱。


那么是不是就表示,成年后的我们就不那么爱脸了?开玩笑!当然爱,而且更爱了,尤其是自己那张老脸,动不动就怕丢了。


说到怕丢脸,我老友符丽玲最近才为此跟她丈夫闹了一场。


符丽玲的丈夫赵文风我也认识,婚前是人人颂赞的理想先生。可不知怎地,婚后忽然就变成了符丽玲口中的软皮蛇。
原来赵文风认为夫妻之间有通财之义,所以三不五时的伸手跟符丽玲要钱。一万几千下来,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可丽玲却越来越吃不消,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赵文风见了自然也老大不爽,憋着憋着终于那天爆发了。


赵文风金睛火眼,怒批做妻子的市侩势利眼,不过区区小钱便对他使尽白眼!还说如果不是手头太紧的话,真恨不得马上把她给休了,随便街上找个回来都比她纯情比她脆!气得丽玲卷了包袱就往我家跑。


符丽玲一到我家便哭了个天昏地暗,说她不明白赵文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也很不明白,我认识符丽玲十多年,从来不觉得她是个吝啬的人,她耍起金钱来有时还比我还大方,姐妹之间也常常互相疏通,甚至有人借了钱不还,也没见她在意过,怎么对自己的丈夫却成了个守财奴?她又不是没钱。


结果哭得正欢的小女人猛地抬头,睁大了一双赤红的泪眼瞪着我:“这哪里一样!?一个大男人伸手跟女人要钱,你不觉得很丢脸吗?!尤其是自己的丈夫,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明所以:“拿个钱还分男人女人的?男人就不能没钱吗?况且夫妻之间的事又没外人看见!有什么好丢脸的?我以前读大学没钱时,也问你拿过好几次,也没见你不高兴…”


符丽玲没好气的猛翻白眼:”这哪里一样!?你是女人,是我一起吃喝玩乐的姐妹。趙文风是个大男人!是理应照顾我起居饮食的丈夫!他没养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老厚着脸皮三番四次问我要钱!这有多损一个男人的尊严你知道吗?这对做妻子的来说有多耻辱你知道吗?!”她捶胸顿足,我则听得目瞪口呆。


有这么严重吗?而且,这其中逻辑不止一点点混乱吧?到底是谁的尊严受损呐?到底谁更在意谁的尊严受损呐?到底谁的尊严受损了谁更受伤啊?


我都还没搞清楚,符丽玲就喊了起来:“反正没有尊严就是了!在我印象之中,只有那种像我叔叔一样,吃软饭吸毒打老婆的小白脸,还有就是像电视剧里头,将女儿卖入窑子的窝囊废才会伸手跟女人要钱!!”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吧,关于心理阴影这回事,我们这些正常人还是少说为妙。


也许是看到我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符丽玲有些不甘心的又跟我说:“好吧,别的不说,我就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天你的黄晓明开口问你要钱,你作何感想?“


我呆了呆,然后毫不犹豫的回答:“这怎么可能!黄晓明这种人,打死都不会用女人钱的!”


符丽玲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没有出声。我心顿时了然。曾几何时,赵文风在符丽玲心目中也是这样的大男人吧。


半响,符丽玲幽幽道:“唉,其实我们女人当初爱上他们什么呢?不就是他们给我们造的梦吗?当初赵文风为了追求我,无时无刻不端着一个理想男人的形象,千方百计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最后承诺了个大好未来将我哄到手….”


“哪想到一个婚后便马上变了脸,还是变成那个最让人噁心的小白脸!你教我如何承受?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伸手讨的;我伸手掏的,绝非区区钱财。我掏的可是因他不争气而受损的自尊,我掏的可是因他没信守承诺而受伤的感情,我掏的可是因他没坚持梦想而破碎的心呀!”


我看着一脸颓丧的符丽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听她叹了一口气:“那一万几千算得了什么呢?真正叫我痛心抓狂的,是眼前这个曾经带给我无限美好憧憬;在我心目中无限高大上的男人,噗一声!就没了……”


好吧,身为女人我真的必须承认,女人有时真的很难搞,往往不按牌理出牌。应该计较的时候她们不计较,不应该计较的时候,她们又找来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斤斤计较。这种明显有违逻辑的思考模式,有时确实很让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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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4-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爱之于我




忽然想起了七八年前的一桩旧事。


我记得那是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我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正想着要不要进房去睡个午觉,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我见黄妈正忙着,于是便小跑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中年妇人,说是来找林夕的。


这妇人长得珠圆玉润一脸富态,一看便知平日肯定吃饱没做过事。但人倒还爽快,一坐下来便道明来意,原来是专为儿子说情来的。


我当时一听就乐了,林夕门庭冷清已有好长一段日子,想不到一开市不久,就遇到了个妈宝。


要知道林夕大病初愈,好半年都不出门一次,照说该没什么机会认识新人,那这旧人不知是何方神圣?


本来大家开始时还谈得好好的,做母亲的一直好声好气推销她那已达适婚年龄的儿子,百般游说林夕试着跟她的儿子交往。


可是说着说着,大概是见我家林夕只一味傻笑婉拒,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越说越恼怒,到最后居然发起飙来,指着林夕的鼻子直骂她冷血,明知她儿子为她茶饭不思严重相思,她却连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当时很不高兴,已经准备站起来发作了,可是林夕却用眼神阻止了我。


那母亲红着眼睛恨恨不已:“我儿子有什么不好?家世好、样貌好、品学好,他有那样配不起你?外头不知有多少身家清白的女孩子喜欢着,可他却偏偏就只钟情于你,丝毫不计较你的过去!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好男儿,你却弃如敝履不知珍惜!你还是人吗?!”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我好几次想反唇相讥,都被林夕的几个眼神给生生压了下去。


那妇人犹自喋喋不休,继续念她哀怨的台词:”我儿对你用情专一,多年来深情不移。你三番四次拒绝他,他也从不相逼,一直在旁默默守候。你以前有宋家兄弟,拒绝我儿尚情有可原,可你现在都这等身世了,这又是为何?我家魏延一点儿也没嫌弃你,多么温厚善良的好男儿啊!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知感恩呢?“


见林夕垂首不语,妇人还以为自己真有理了,马上就蹬鼻子上脸:”可见你啊就是天性凉薄!冷血!唉!可怜一个个大好男儿都毁在你手上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爆一声冷哼:“这位大嫂,请问我妹把你儿子怎么了?你儿子现在是少了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


那母亲一听登时脸上变色:“你!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女孩子家说话这么刻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我儿现在被你妹妹害得郁郁寡欢生不如死还不够吗?“


我不怒反笑:“呵呵这世界果然要灭亡了,否则岂能如此疯狂?路人甲无端爱上了我妹,难道我妹还得为此负责不成?人家巴巴的跑来跟我妹示爱,我妹就非得感激涕零以身相许不可?我妹要是胆敢拒绝不领情的话,立刻就成了千古罪人,罪该万死了是不是?啧啧啧大嫂,我知你魏家魏延,但这也未免太霸道太荒唐了吧?”


妇人气得浑身发抖,死鱼般的眼睛却死盯着林夕:”可是你知道他有多爱你吗?爱得整个人都失了魂一样…..你!你们!”指指我又指指林夕:“你们两姐妹真是太可怕了!都一般的冷血无情刻薄成性!难道真要看到我儿像宋家哥儿那样的下场你们才甘心吗!?“


林夕一听,一张脸登时一片惨白。


我“霍”地长身而起!真是个恶毒的妇人!本想立刻把这毒妇扫地出门,没想到此时林夕却幽幽的开口了:”爱上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吗?“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妇人:“忘记一个人真的就那么难么?…..”


我心一震,连忙说道:“林夕,你别胡思乱想!这不是你的问题!有些人就是莫名其妙不思进取,永远停留在荷尔蒙作祟的年纪!随便一个都可以乱爱一场!”


这种任由精虫上脑的人,爱上一个人还不容易?还一副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他如何为爱情水里来火里去了,又如何为爱人赴汤蹈火牺牲奉献了,或如何生死与共了,殊不知原来统统不过是口头说说梦里意淫罢了!


真正爱一个人岂有这般容易?


君不见,人们口中所谓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几乎将一生都耗在悉心照料一个毫无干系的人身上?除了要照顾好对方的起居饮食,还要照顾其心情甚至看其脸色做人,一切只不过因为爱上了那个人。


这样一个傻瓜,为非亲非故的人营营役役瞻前顾后,无非只求一片真情,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我记得有一次,跟黄晓明吵架吵得失了理智,破口大骂他神经病之余还直接拉开房门叫他滚蛋!行径之可怖犹胜骂街泼妇。


当时黄晓明涨红了脸,气得着实不轻,他拿起背包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当门“碰”的一声关上的刹那,我就后悔了。


以这人的脾气,这一脚踏出门去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想到有可能从此将与他形同陌路,我整个人犹如堕入冰窖,顿觉天地一片苦寒!


所幸不一会儿,房门忽又自打开了,黄晓明铁青着脸站到我面前,我顿时泪如泉涌,扑倒在他怀里痛哭不能自己。


他一声叹息把我揉紧,低哑着嗓子说道:“我即使是个神经病,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神经病。你要把我赶走了,到哪里去再找一个呢?”


这个黄晓明…...他说每一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傻子,看来确实如此。不然为何喜欢他的女人多的是,他却偏偏为我所治?我有什么好呢?姿色平庸,资质普通,个性又不讨好,哪值得他如此委曲求全?


可他在千万人之中,偏偏选中了我。我的心仿佛有水流过,一阵阵荡漾。


勉强收拾心神,只见林夕双目怔怔的望着前方沉吟不语。丰厚的双唇好几次微微张开又缓缓合拢。她嘴角苦涩双目微红,脸上更是一片惨淡,但神情却是出奇的温柔坚定,因此显得异常动人。


我不觉看呆了。像她这样一个女子,纵然颜色褪尽,相信也胜却人间无数。难怪宋家哥儿一直视她如稀世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爱她有如爱生命一般慎重其事。


一旁的毒妇睁着两条狭长的凤眼直勾勾的瞪着林夕,嘴唇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林夕的声音又低低响起:“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从哪里开始的?又是在哪里结束的?”她盯着自己的一双手,犹如梦呓:“为何一个人会在另一个人的眼里看见星辰和大海?”


我呆呆的看着林夕,这还是她清醒过来之后,说话最多的一次。


她瘫着一张苍白的小脸,漆黑的眼珠子闪着异样的光芒,声音缥缥缈缈的,头也越垂越低,到后来大半张脸都埋在了长发里,整个人像只断线木偶似的一动也不动。


我顿觉一股寒意袭来,有种回到了过去那段黑暗时期的错觉。


幸好没一会儿便听到她喃喃低语:“那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终于,她的眼睫毛颤了几颤,似有泪光闪动。


她到底还记得多少?


我心酸涩。是的,都不是幻觉,他确实曾经来过,曾经紧紧的守护着你,他将他那些不曾宣之于口的爱,化成无数叹息,化成无尽的温柔与呵护,化成各种身体语言和行动,在你生命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最后甚至将自己化成了风,永远时刻围绕着你无处不在。


林夕抬起湖水一样的眼睛,幽幽的看向远方不知处,仿佛那里有什么在等待,又仿佛有什么在燃烧。


我满腹心酸。看着眼前的妇人更觉面目可憎:“别说你儿子的爱口说无凭,就算你儿子真如你所言,爱我妹爱得死去活来,就地坐言起行,做到像她以前的爱人一样又如何?”


“我妹不爱你儿子!你儿子为她所做的一切,又或者你为你儿子所做的一切,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意义!”


我语气决绝不留余地。如此一厢情愿的爱,非但不会为所爱之人带来感动和快乐,反而带来了不必要的烦恼和伤害。


妇人脸色灰败,一时间没了反应。


沉默良久,魂飞天外的林夕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妇人说道:“你请回吧。”


走吧走吧!在你儿子对林夕的爱,或者,你对你儿子的爱,还没有变成更恐怖的东西之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见妇人的裙子背部全都湿了。


妇人愣愣的看着林夕,片刻后忽然双手掩面:“哦我可怜的魏延!他该怎么办?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林夕看起来非常疲倦,有气无力的说道:“他爱错了人……”


我则毫不客气的单刀直入:“你儿子爱上人家没有错,人家不爱你儿子难道就错了?”


“这世上被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止你儿子一个。感情这种事,别人除了同情,什么忙都帮不了,必须得靠自己。”


我刚说罢,林夕便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大眼睛里黑沉沉的深不见底,直看得我心惊胆跳。


好一会儿她才移开视线转向妇人幽幽说道:“你别担心,你儿子不会有事的。这世上为爱而活的人不计其数,为爱而死的人屈指可数。”


她的声音沉沉闷闷低低缓缓,像炎夏热辣的风穿过午后寂寞的走廊,回旋在耳边嗡嗡作响。


“你请回吧!”她说着便站了起来,轻飘飘往梯间走去。


我立刻朝一边发愣的黄妈挥一挥手,示意她马上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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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4-2017 10:5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情为何物




1
犹记得几年前重遇几米,谈起他当年初识林夕,几次三番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惊惶失态。


他苦笑:“……好不容易才聚齐魂魄,却已是百年身……”这家伙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回忆起林夕有如一片沧海:“她像是传说中的蛊毒,一沾身便不死无休“但脸上却是一片温柔:“可我不在乎,即使明知没什么好结果,即使明知什么都得不到,我都不在乎!”


我心里暗暗吃惊,虽然知道这家伙以前喜欢过林夕,但却万万没料到喜欢到这个程度。


沉默良久,空气里只有Gary Moore的歌声在流淌:“So many years since I've seen your face / Here in my heart, there's an empty space / Where you used to be / So long, it was so long ago / But I've still got the blues for you / Though the days come and go / There is one thing I know / I've still got the blues for you.





几米双眼里的雾霾渐渐深重:“你知道吗林曦,自遇见她的那一刻开始,我才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么温柔,这么体贴,这么细心,这么一心一意,这么隐而不宣。我原来可以这么好!我整个人仿佛重生了,从前的我已然死去……我从此不再是我自己,我着了魔似的只想对她好,整个人如痴如醉如疯如狂……”


他说着说着,渐渐地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双眼迷离,嘴角含笑,眉目依稀可辨,从前那个美丽的几米。


“…...即使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找回完整的自己,有一部分的我,早已遗落在她哪里,永远也找不回来了…..”他双目沉沉地看着我:“林曦,如果那就是爱情,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遇见......”


我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起曾经有段日子,几乎每一晚都泡在AfterSix里,那是当时年纪轻轻的几米亲自经营的一家酒吧。


那时在外读书的黄晓明刚巧回国度假,闲来无事常在酒吧出没。我为了亲近黄晓明,天天拉着林夕往酒吧跑。


后来我和黄晓明好上了,就将林夕一个人丢在酒吧里,常常一丢就丢整个晚上,都是几米在帮忙照顾着。


我当时恋爱真是恋昏了头,完全没有顾虑过林夕的安危。我记得有好几次还彻夜不归,都是几米把林夕安全送回家的。


可我做梦也没想到,我那纯纯的妹子丝毫无损,反倒害得人家男子心灵受创,郁郁多年。


我将此事告知黄晓明,心里很是内疚。


谁知黄晓明一听,哧一声冷笑:“你同情他?你以为他伤的心还少了?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他一个学期换三个女朋友,几乎每次都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年来和他交往的小明星嫩模也不曾少过。他那几年前才离婚的太太去年还为他自杀呢!“


“呵!他们这些搞创作玩摇滚的,有哪几个不滥情的?偏偏一大堆女人前仆后继。亏他还好意思说到自己像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样子。可见遇到林夕也没给他带来多大教训!“


我睁大眼睛看着黄晓明!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没好气的一把揽过我的头:“对对对!我黄晓明被你林曦带坏了!一张嘴不饶人好了吧?你啊你!不就一张刀子嘴而已吗,论头脑,你不及林夕一半精明!”


我不服气:“林夕要是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厉害,也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惨淡了!”说完,心里不免戚戚。


黄晓明叹了一口气:“那一半是命运,另一半是性格决定命运。林夕她太好强了。换作任何一个十多岁的女生,遭遇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像她那样冷静沉着……"他摇了摇头。


我将头搁在黄晓明肩膀,心酸不已:“林夕她,她哪里想到会搞成这样…...”


说着,我眼前突然就浮现一张邪恶妖艳的面孔,我瞬间满怀忿恨:“怪来怪去怪来怪去,还不是要怪潘丽莎那只蛇精!从小便魔性难驯,无时无刻不觊觎林夕的东西!从一只玻璃水晶球到宋家齐,她那一样不想要的?!”


真是越想越气:“最后好啦!什么都没了!他们宋家还好意思怪罪我家林夕!是谁将那只蛇精带回来的?要不林夕也无需受这无尽的煎熬!”


黄晓明默默听着,没有作声。


我一发不可收拾:“你说不是吗?要不是潘丽莎不要脸的中间插一脚,好好的一对恋人会搞成这样?这潘丽莎从小便一副饿死鬼的馋相,但凡林夕的东西,她都垂涎都想一口吞掉!林夕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认识这种脏东西!”


大概是看我情绪太过失控,黄晓明把我纳入怀里轻轻摇晃。


往事纷至沓来,我顿觉喉头发干,几乎无法言语:“……你没看见那个下午,林夕一张脸毫无血色,白得像一张纸…...大艳阳天,她整个人却簌簌的抖个不停!我抱着她怎么搓怎么揉都缓和不了,热茶姜汤吐了一地……”


哦那个夜晚,那个可怕的夜晚,风一直刮雨一直下,宋家齐就这样……在狂风暴雨中消失了……
黄晓明用力的紧紧抱着我。我挣扎着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个万恶的潘丽莎实在罪不可赦!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林夕是不给的?她五岁那年第一次来我家,便带走了林夕那条粉红色的水晶项链。那项链可是林夕很喜欢的,常常见她独自把玩……“


哼!从此这女人每来一次便带走一样东西,林夕就是这样慢慢被她掏空的!


我恼恨不已,捉着黄晓明的衣襟:“结果呢?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女人连她的男人也想要!”我声音都变了:“这林夕!当时脑袋肯定是进水了!居然连自己的男朋友也拱手相让!”


我气息难以平复,黄晓明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我。往事如刺扎心,我难受得厉害。


“本来这样子也算了,毕竟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可是你看那潘丽莎!万恶的潘丽莎!她要的林夕都给了,她为什么还回头插林夕一刀呢?”


黄晓明吻了吻我的头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林曦,潘丽莎固然需索无度贪婪可恶,可也得林夕够大方才行啊!试问有谁会将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东西随便让出去的?可见这些东西对林夕来说,并不如我们想像般的重要...…”


我猛地抬起头来瞪着黄晓明:“你胡说什么?!宋家齐对林夕不重要?!“


众所周知他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便如影随形相亲相爱。宋家齐那小子一个心眼儿就只有林夕!


黄晓明伸手轻抚我眉心,缓缓说道:“你不要这么激动好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一提起这件事,你整个人就像刺猬一样。”


他轻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其中也许有些误会……“


我继续瞪着黄晓明:“误会?”事实摆在眼前,闺蜜夺爱不成反陷害又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什么好误会的?”


“也许……”黄晓明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全是潘丽莎的错…...,”


我一把推开黄晓明,整个儿差点没跳起来:“你这什么意思?意思是说我冤枉了那个潘丽莎?“


黄晓明皱眉道:“林曦,我不是这个我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也许并不了解林夕……”


我指着黄晓明:“你长年放洋在外,你知道什么!”


“是!我确实不了解林夕!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潘丽莎更了解林夕的了!所以她才有办法叫林夕去堕胎呀!她才有办法抢林夕的男朋友呀!不懂吗?啊?”


我咄咄逼人:“还有,你跟她很熟吗?你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就帮人家说话?”黄晓明马上高举双手,一步步后退。


我不罢休:“我不欲多谈这个女人,并不表示就是我家理亏了! 我只是不想你觉得我没品而已!因为这女人在我眼中根本就是个渣!我说起她绝对不会有什麽好话!”


黄晓明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做无语问苍天状。


“黄晓明我告诉你,潘~丽~莎~就~是~个~渣!”


我已气得语无伦次!


多年来扮清高装格调也真够了!我不在乎在黄晓明面前形象一朝丧。


“不管林夕觉得宋家齐重不重要,这都是他们两人的事,什么时候轮到那潘丽渣来插一手了!死皮赖脸佯装闺蜜多年,最后求得林夕让人却留不住人!”


我一双手直直挡在面前,阻止黄晓明靠近。


“现在想起来,我林夕大该真是神经有问题!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做的出这种事来!?”


我变本加厉,语无伦次得好畅快!黄晓明瞪着一双牛眼看着我,无语凝噎。


“结果后来呢?这渣女自己得不到人家的心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摸黑上门找林夕兴师问罪!”


“当年是我亲耳听见的!她口口声声要林夕想办法收拾残局什么的!我当时不知道她原来是要林夕去堕胎,我要是知道一定一枪毙了她!”


“ ……但没想到,我那脑袋灌水的傻妹子,还真的去收拾了…...”


那天,那天要是早一点到家就好了。那么宋家齐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想起宋家齐,我一口气直噎得胸口发疼。


“结果呢…..小的没了,大的也没了…..自己也差点疯了……”我一只手用力的按着胸口,什么叫着痛彻心扉,这就是。


接着眼前一阵发黑。


黄晓明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好好好!别再提起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是我妄加定论。”


我伏在黄晓明身上喘息不已,良久良久,直到黄晓明小小声在我耳边说到:“嘿姑娘,你听见了吗?”


我闷闷地问道:“什么?”“


“没听见吗?”他摇了摇我。


忽然“咕噜”好大一声,我这才察觉是黄晓明的肚子在叫,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


真是给他气死。




2


黄晓明说:“你真的了解林夕吗?”


黄晓明说:“也许宋家齐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人一贯的话里有话,但这一次,却有如魔音贯耳,实实在在的钻进我了的心里。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记得以前就林夕这件事,他也曾经这样子话中有话:“林曦,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那就是咳嗽、贫困和爱,越想隐藏就越欲盖弥彰。”


我脑子忽然灵光一闪,隐隐觉得林夕的网志也许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尤其是那些老让我感觉哪里不对劲的记载,还有许多叫人一头雾水的叙述......


埋藏多年的疑问仿佛纷纷苏醒。


我一咕噜地爬起身,大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3
我花了整七十多个小时,以搜索关键词的快速方式浏览完了林夕十多年间的日记。


林夕出事的那段日子,我曾无数次偷偷浏览她的日志,虽然早就发现其中记载有误,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她病了那么久,脑筋自然会有些不好使。


可如今却是越看越心惊。事情果然不妥,大大的不妥!


我头昏脑涨,从日记里回过神来时,已是第二日凌晨时分。


抬头看见黄晓明正忙着收拾桌子,我完全没有印象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正把一堆外卖包装丢进垃圾袋里。我聚精会神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颗脑袋既模糊又清晰无比。


黄晓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我,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似乎一切早已了然于胸。我不可置信的一直摇头:“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几乎每一篇日记里都没有!无论是人名还是关键词搜索,都毫无结果!有个名字被林夕彻彻底底的抹杀了!


我这个做姐姐实在是太失败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这林夕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副心思?我的心直往下沉。


为什么?是逃避?还是掩饰?


那些柔情蜜意,那些缠绵悱恻,难道...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黄晓明。黄晓明苦笑。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摇头,感觉自己虚弱无比:“不可能!”


“林曦,爱情是一种很强烈的东西,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黄晓明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拼命摇头:“不可能!你知道她,她足足病了两年有余,全都是因为宋家齐!”


若非她生来较清心寡欲,你以为三几个专科医生就可以治好一个奔溃的人?


我闭上眼睛,想起那段可怕的日子,即使整整七年过去了,我在睡梦中依然会看见浑身浴血的林夕,一刀一刀的往自己手腕刮……那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黄晓明用指腹轻轻摩挲我的眉毛,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似乎在考虑着该怎么说,又或许在想着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


良久,他才以非常谨慎的语气说道:“其实……男女之间的爱也有很多种的,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只要彼此感情深厚,突然失去对方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一下子张开眼睛,吓了他一跳:“你什么意思?”他清一清喉咙,有点迟疑:“我的意思是......任何东西只要够深,都是一把刀。”


这家伙!我疼痛的心正慢慢冒起了烟!瞪着他冷冷道:“黄晓明!你给我有话直说!我这人没什么文化,别带我兜圈子!”


黄晓明见天色不对,马上高举双手:“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别生气OK?“他勾起食指搔了搔头说道:“依我多年的观察和分析结果,林夕的奔溃和自我封闭,以其说是因为伤心过度,倒不如说是因为某种类似愧疚悔恨自责这种更为复杂内省的情绪所导致的。”


他一口气说完,定定的看着我:“很显然的,林夕无法原谅自己!”


“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你记得吗?那时.....”


悔恨和愧疚?!无法原谅自己?!对宋家齐?


啊不不不!她对宋家齐应该只有爱才是,怎么可以有悔恨和愧疚?!


啊不不不!这样对宋家齐太残忍了!实在是太残忍了!


我心如刀割。


为什么?


那个从小便对她一心一意的宋家齐!那个对她百般呵护千般好的宋家齐!那个可以为她赴汤蹈火不顾一切的宋家齐!


那样一个一生难遇的宋家齐!为什么?


我看着黄晓明,我可以为他以外的人心碎吗?


大概是见我脸色太难看,黄晓明住口不再话。他扬起两道粗粗的眉毛,低头矮身瞧了瞧我,忽然张开大手扶住我的肩膀,夸张的将我前后左右翻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回到我脸上,凶巴巴的说道:“看看看!你这是怎么了?什么表情什么脸色?!快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暗恋过宋家齐?说!”


我一听一惊,气血顿时回归,这死家伙!我狠狠白了他一眼:“去你的!什么玩笑不好开!”黄晓明斜睨双眼悻悻然的瞪了我好几秒,我拟好表情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随后一个哈哈收起凶相,搓搓我的脸笑道:“好啦好啦!都过去了,别这样子好不好?嗯?”


看我不做声,他随即又歪着头笑道:“哎哎我问你,如果林夕哭着求你,你会把我让给她吗?”我心情再坏也忍不住啐他:“做你个春秋大梦!林夕才不会喜欢你这头黄牛!”


他仍然嬉皮笑脸:“她当然不会喜欢我,因为她知道她姐姐会杀了她!”他举起右掌斜斜虚劈我脖子。我翻了老大一个白眼:“为一个男人杀害自己妹妹?黄晓明,你是有多瞧不起我啊!”


黄晓明哈哈大笑,嘴角旁的酒窝若隐若现,像艳阳下的涟漪一样闪闪生辉。我看着眼前这张醉人的笑脸,暗暗祈祷他平平安安陪伴我一辈子。


我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的亲了亲他的嘴角。他顿时止住了笑声愣了愣,不等我的唇离开,便旋即收紧双臂,把我整个人嵌进怀里,嘴上加劲,吻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在几乎窒息的时候慌忙推开他,他却笑得像个痞子一样,双手紧紧的箍着我的腰不放。


我们彼此深深凝视,他美丽带笑的眼睛长长久久的停驻在我的目光里。他的唇再次紧紧的贴了上来,我的世界瞬间只剩下他温暖的气息和眷恋。


几乎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轻轻放开了我。


好一阵子,我们沉默的看着彼此。终于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幸好林夕没看上你。”


黄晓明抚摸着我的发,笑容温柔:“我也这样觉得。”


过了一会儿,他才正色说道:“可林夕没看上我,并不表示她不会看上别人。”


我垂头丧气,替宋家齐感到凄凉。刚刚才好一点的心情又不好了。


“就像隐藏不了她的不爱一样,她也一样隐藏不了她的爱。”


“可是这么多年来,不止是林夕自己,甚至连你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黄晓明摇头叹息:“如果他不曾出现的话,以林夕的为人,要跟宋家齐白头偕老也许不是问题。可是,他终究还是出现了。”


话还没说完,边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黄晓明伸手拿过一看,脸上登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林夕遇到的不是别人。”他扬了扬握着的手机:“她遇到的,是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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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5-2017 11:0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游园惊梦








1

母亲去世那天,就读小学五年级的林夕正在考试。校方接获林家传来的噩耗后,急忙转告正在办公室附近站岗的宋家齐。



宋家齐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不起老师,你说什么?谁?谁死了?”邱老师深深的叹了口气:“死者确认为容文倩女士,是林夕的母亲。”




林夕的母亲......?林阿姨?死了?




宋家齐一脸不可置信的直摇头:“不,这不可能!昨天我们才送阿姨出门.....”邱老师表情沉重的看着他:“是真的,家齐,新闻已经出来了,是一起严重的交通意外,林夫人当场死亡.....”




宋家齐惊得脑袋一片空白,待好不容易缓过来时,一开口连声音都抖了:“老天!这不会是真的!老天!”他一颗心怦怦乱跳。




邱老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家齐,镇定些!赶快带林夕回家去吧!”宋家齐用力的吸了口气才点了点头。是,他必须陪着林夕,可怜的林夕,从此便没了母亲。




尽管心乱如麻,但出于习惯性,宋家齐居然还不忘跟邱老师道了声谢谢,才转身匆匆忙忙的往低年级考场奔去。




他特地避开考试礼堂的正门,绕到二号旁门处站定,果然一眼便瞧见了正低着头聚精会神答着考卷的林夕。




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便走到礼堂旁边的一株大树下,哪里是他和林夕常常碰面的老地方。




他伸手拨掉石椅上的一层枯叶坐了下来,一颗心像压了一块大石般的难受。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林夕放下了笔,正抬起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瞪着他。他于是连忙站起身,扯了扯脖子上那条暗红色的领带,才快步的走进礼堂,轻声的禀告了监考老师。






2

带着林夕坐上计程车回家,宋家齐心里一直默默期望这消息不是真的,希望林阿姨瘦削的身影会像往常一样出现,会跟他说:“家齐,今晚留下来吃饭吧!”然后把林夕抓进去书房里检查功课......




只可惜计程车方驶进他们居住的小区,宋家齐远远便看见林家大宅前的泊油路旁,大大小小的泊满了车子。他一颗心顿时冷了下来。林家向来低调,如此门户大开不会是什么好事。




宋家齐携林夕在大门口下了车,径直往内走去。




院子亭子屋子里到处都是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三三两两散落在各个角落里。




宋家齐轻车熟路的拉着林夕穿过人群,避开哪些同情怜悯又意味深长的目光,快步的走进书房。




一进去他便反手将门关上,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继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林夕一眼。




刚才一路上,他就一直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告诉林夕她母亲的死讯,希望能尽量将伤害降至最低。可后来他就突然想通了,觉得关于母亲死亡这种事情,不管怎么委婉相告,对孩子的伤害度是丝毫不会改变的。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握着林夕的手,以“林夕,我有一个极坏的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为开头,轻轻的告诉了林夕她母亲身亡的消息。




林夕听了,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宋家齐良久,宋家齐也紧紧的盯着她。




他们自小便相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他知道林夕外表看起来柔顺温和,实则性子极其固执敏感,为人沉静寡言,一颗心却玲珑剔透。




宋家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深深的看进林夕眼里,林夕却慢慢的掉过头望向窗外。




就这样,林夕从刚才在车上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直到现在回到她家站在书房里,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掉一颗眼泪。




看着林夕沉静的小脸,宋家齐的心情越发沉重了,像是又加多了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3

宋家齐牵着林夕站在书房门口,只觉全身紧绷僵硬,身心俱疲,真是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盯着书桌前高大的男人背影,墙上的冷气呼呼的响,可是眼前这男人的白衬衫却湿答答的,紧贴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汗水沿着他后颈缓缓流下,一头整齐的短发星星点点的全都是白雪的痕迹。




他拉着林夕慢慢走近,男人却浑然不觉,神情呆滞的垂着头,缓缓的抚摸着手上的一本红皮圣经,一下一下的极其专注,平日里谈笑风声的飒爽英姿如今惨白萎靡。




这么俊逸的一个人,仿佛一下子就到了尽头。宋家齐心头一酸,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腕,男人这才一震抬起头来,茫然的看了他们一眼。宋家齐瞬间红了眼眶。




随即大概想到林夕就在身边,宋家齐连忙低下头,不忘偷看林夕一眼,这才发现,林夕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她只是静静的盯着桌上的一大丛红玫瑰出神,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林语堂终于留意到了两个孩子,于是强自打起精神,轻轻的点了点头,安慰似的拍了拍宋家齐的手,随后将小女儿拉进怀里,一时哽咽不能自己。




林夕看着眼前被父亲一起夹在腋下的红皮圣经,鼻端萦绕着一缕缕独特的芬芳,书香不似书香,倒似是母亲身上的味道。那是母亲每天早晚一定翻读的圣经。林夕闭起眼睛,忽然觉得很安心。







4

可是姐姐林曦就不那么冷静了。她这几天情绪波动极大,动不动就哭,几乎从早哭到晚。




尤其在追思会这天晚上,大人们不知何故,一直不让孩子们瞻仰母亲的遗容。林曦满腹狐疑委屈却又没敢多问,只有靠在老佣人怀里哭个不停。




然而,一直无声无息站在不远处的林夕,却忽然挣脱了宋家齐牵着的手,排开众人径直向停放棺木的后堂走去。




当时站在门边闲聊的几个表姨妈和姑姐类,一见林夕独闯禁地,当场大惊失色,团团的就把林夕给拦下。她们那个表情,据宋家齐后来说:“简直就像是林夕要去挖她娘的坟一样!“




他们当中一人极快的箍住了林夕瘦瘦的肩膀;另两人则分别紧紧的抓住她左右两只小手,其余的纷纷张开长臂,老鹰捉小鸡似的挡住去路,一眼看上去,林夕马上就要被抬起来甩出去的样子,连入口处的白麻布都被扯脱了。




落后了几步的宋家齐见状吃了一惊,但好一个宋家齐,只见他不慌不忙也不作声,只是加快了脚步三两下挤上前去,毫不费力的一劈一推就将林夕拉回了身边。

那几个擒拿手一声惊呼,便莫名其妙的哗啦啦全部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爬不起来。




十五岁的宋家齐长得高头大马,还是空手道黑带三段,这情急之下使出的力道可想而知。




边上的几个表亲见了,脸上无不变色,赶忙上前搀扶。肇事的擒拿手们想必也要面子,没敢继续大呼小叫,但脸色当真是难看至极。这一下动静极大,席间来凭吊的宾客都为之侧目。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上演的林语堂则毫无动静。他自然知道身为家长应该过去道个歉陪个礼什么的,可他此时就是动也不想动。就像刚才一样,林语堂知道自己只要一出声,便可制止孩子们一连串的动作,可他却什么也没做。他双手捧着额头,不明白他们大人到底有什么理由阻止孩子见她母亲最后一面!?







5

另一头吓得目瞪口呆的林曦早已忘了哭泣,只是傻楞楞的看着宋家齐若无其事的拉着林夕往后堂走去。




林夕还频频回头向林曦招手,可林曦却呆呆的站在原处没有反应。反倒是林语堂“霍”的一声,站起来大步的跟了上去。




林语堂走得很慢,没事人一般经过那群姨妈姑姐身边,看也不看她们一眼。




一脚踏入后堂,便看见林夕趴在棺木旁低头盯着母亲的遗容,还伸手细细的抚摸母亲的脸庞。林语堂顿时心如刀割,走过去紧紧拥住林夕,吻了吻她柔软的头发。




宋家齐一直在一旁小心的侍候着。虽说林夕从小就是个性情平稳,情绪无甚大波动的小姑娘,但如今躺在棺木里的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林阿姨,是林夕朝夕相对形影不离的母亲。




看着林夕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母亲的头发,一张小脸无悲无喜平静异常,宋家齐只觉心情沉重。亏得林夕抬头间发现他盯着自己猛瞧,还扬起了嘴角冲他淡淡一笑。




宋家齐眉心打结,心想这两天搜罗了许多关于舒解情绪、心理创伤治疗等资料和方法,不知是否真的有用。嗯,必须尽快试试才行。他暗暗吁了一口气,悄悄的握住了林夕的小手。




这样子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入口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三人抬头一看,只见林曦正畏畏缩缩探进一个头来。林夕见了忙又向姐姐招了招手,林曦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肯过来。




林语堂本来就铁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哼一声便一把按下了林夕的手。




直到今天,林曦还清楚记得父亲那时阴沉的脸色。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她跟父亲之间便有了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6

倒是林夕,不知何故,之后就养成了半夜三更跑来抱抱林曦的习惯。




母亲去后的那段日子,林曦常常睡不好,夜里只要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便会惊醒。




有一晚,她睡到半夜无端又醒了过来,迷迷糊糊间闻到一阵芳香,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那是林夕发上淡淡的薰衣草香。




林曦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林夕一颗小脑袋正靠在她胸前,长长的秀发散落在她脖颈间。林曦感受着她暖暖的呼吸和均衡的心跳,心里不觉安稳许多。




然而,不过就只那么一会儿功夫,林曦连话都还来不及说,小林夕就抬起头来转身跑了。




林曦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就是那段难熬的日子,林夕就这样隔三差五的半夜跑来抱抱她。




林夕从小就有梦游症,常会在睡梦中爬起来活动,所以林曦也不以为意,觉得应该是母亲骤逝,小林夕一时接受不了,于是将自己替代成母亲了。幸好林夕梦游的活动范围极小,不是在房间就是在楼下的偏厅里。




只除了有一次,一家人在凌晨时分被保安警讯和电话惊醒,急急奔出去一看,才发现前院铁闸大开,有个小女孩直挺挺的躺在草地上。除此之外,林夕通常都会回到自己床上睡下。




然而有一天半夜,林曦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心血来潮爬起来去看看妹妹。这一看才发现林夕根本没有回她自己的房间里。




林曦在楼上找遍了每个角落都不见林夕,不禁有点担心起来。小林夕半夜三更跑哪里去了?本来想下楼去看看,但见楼下黑漆漆一片,她立刻打消了念头:”都不知黄妈怎么搞的,连壁灯都不亮一盏.....“




小林夕应该不会走远的。林曦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回到自己房里,靠着门背坐在地板上,打算等小林夕回来,谁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直到第一声鸡啼破晓,她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爬起来的瞬间才想起林夕,于是急忙冲去打开林夕的房门,却见林夕已经好好的躺在床上了,睡得香甜无比。




那天在早餐桌上,林曦从头到脚仔细的检查了林夕一遍,发现她毫无异状,连脸上的表情也不差一分。







7

于是当天晚上,林曦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远远地跟在林夕后面。




她静静地尾随林夕下楼。穿过昏暗狭长的走廊,拐进了静僻的后院。




这是母亲生前最爱流连的地方,林曦寻常绝不久留,老觉得阴森晦暗,尤其是像这种月黑风高夜,茂密的花草树叶随风而动,仿佛到处都是影子……林曦打了个寒战,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前进半步。




右边隔一排胡姬花的转角处,便是被封锁了的,母亲书房的侧门。




林曦紧紧的贴在一面墙后,既不敢上前又不敢后退,只憋得满脸汗水满身鸡皮疙瘩。左右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迈开脚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她一路上将院子里的灯火开得通明,故意大刀阔斧的弄出一些声音,快手快脚的来到侧门前,旋即扭开房门,再以最快的迅速摸索到墙上的开关,嘚一声开亮壁灯。




果然,一眼便看见了卷缩在沙发上的林夕。




这小家伙,难道每天半夜都跑来睡在母亲的书房里么?




林曦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走到沙发前蹲下,看着双目紧闭毫无动静的林夕,忽然神经兮兮的伸出食指,探了探林夕的鼻息,转而又摸了摸林夕光洁的额头。




也不知这家伙是半夜睡醒了才过来,还是从不曾合眼,直等到半夜才跑过来的?




林曦没有叫醒妹妹。她静静地看了睡梦中的妹妹好一会儿,最后站起来熄了书房的灯掩上门,悄悄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8

整整半年多的时间,林夕都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凌晨一点多进来抱抱姐姐,然后跑去母亲的书房睡觉,早上五点钟左右再回到自己床上。




一直到有一天半夜,林曦睡着睡着,忽然被呲呲呲呲的尖锐声吵醒。




她坐在床上静静听了半天,始终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只依稀辨得是从窗外后院处传来的。




她的心噗噗乱跳遍体生寒,想到那条昏暗的走廊和书房就有些脚软,可转念一想,妹妹可是独个儿在那院子的书房里啊!于是挣扎了又挣扎,最后终于开门走了出去。一面心想这次一定要把妹妹从书房里拎回来,不准她再去那个地方了。




好不容易左转右转的来到书房前,那呲呲声响更加尖锐刺耳了。林曦心惊肉跳的慢慢扭开房门,想偷偷看看妹妹的动静。




结果半边身子探进去后,没看见妹妹,倒是一眼便看见了父亲高大的身影,笔直的望着落地窗外一动也不动。




书房里没有开灯,也不知父亲站在黑暗里多久了。林曦轻轻的走过去站在他身边。




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望出去,淡淡的月色下,林夕正赤着一双脚在荡秋千。




远处的灯火柔和的洒在她身上,只见她小脸素白,一双大眼睛空洞无神,任一头长发在风中飞舞。秋千一上一下发出凄厉的呲呲声响,在孤清惨淡的月色里回荡不绝。







9

就这样,夜夜如斯,日复一日。他们在低压的氛围里度过一天又一天。如今回想起来,林曦都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




后来终于好不容易看着林夕一点一点的恢复生机,脸上绯绯红粉笑容渐盛,又重新会跳会叫会骂人了。她以为一切开始好起来了,却万万没料到一波刚平,另一波更可怕的风暴,已悄然在前头静候......




唉,林夕林夕......林曦不禁潸然。那些可怕的日子,林夕活得就像个影子,似乎随时会消失在黑暗里。




然而感谢主!如今总算熬过去了。是的,生活就是这点好,好不好都好,迟早都是会过去的。







10

林曦大学一毕业,林语堂便急不及待的让大女儿接管了家业,自己只负责签签文件出席一下重要会议,从此闲云野鹤不问世事。




林曦犹记得初入行时,她什么都不会,内外都需仰赖一大片的人际关系,晚晚应酬至深夜,陪笑陪吃陪喝只差没陪睡,到头来依然被一大拨版权代理权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简直苦不堪言。




可眼前林夕接手不到几年,一切皆顺风顺水顺顺利利。不但频临关闭的出版社起死回生,连带的在业界还积攒了不小的名声。




最让林曦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是林夕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早上九点钟穿戴整齐,挽只皮包驾着她的小小MC上班,旁晚六点钟准时到家,踢掉高跟鞋便窝在房里看书上网。也不见她特别忙碌特别努力特别劳累。




有天林曦早上起来晨跑敲她房门,还见她在墙上投影追看琅琊榜。跑完回来经过玄关,她已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说上班去了。林曦哀叹,她和妹妹的年纪何止相差三岁?!简直相差了三十岁不止!




林曦有时不免会想,呕心沥血的为这个家挨了这么多年,赔掉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除了一些钱财,自己到底还赚到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啊!荒唐!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然而,感叹归感叹,各人头上一片天。林夕是怎么走过来的林曦亲眼目睹,时至今日仍觉心惊。她这个妹妹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这份儿上,实属不易。




这么一想,林曦眼前豁然开朗,顿悟林夕的时间何其宝贵,她生命中自有更多值得花心思的人与事。她活得旁若无人,怡然自得是应该的。上帝偏袒一些也是应该的。




大家好像也觉得理所当然,都说林夕出身优裕,衣食无虑,不必附炎趋势仰人鼻息,自然有条件不问世事,懵懵懂懂的活在云里雾里风花雪月。




可林曦知道,性格决定命运。有的人你给他再多的钱再好的学问和家世,他也活不出一个样子来。




林夕如今的云淡风轻,是她一步一步从死荫幽谷走过来的。其中的苦痛与心酸,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而让林曦倍感欣慰的是,时至今日,林夕依旧是林夕。依旧有着自己的执着与追寻,坚持着自己生命中至为看重的东西,也许求而不得,却从不放弃。




林曦始终深信,林夕是不一样的。




她是林家最怡然的一道风景,是父亲最心疼的小女儿,是死去的母亲最伟大的杰作,是她骨血相连的好妹妹。




林夕林夕。




她是宋家齐破碎的梦想,是宋启吾此生锲而不舍的追求。她是他们心里最温柔坚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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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5-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雨落无声





1



昨夜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林夕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衣襟湿透。玻璃窗外犹新的雨迹斑斑驳驳。世界依然一片昏沉。


她看看墙壁上的挂钟是早上四点半,再看看玄关处,不见父亲的鞋子。


她进房梳洗。


出来时黄妈已无声无息的将一杯麦片放在桌上。


双掌捧着热乎乎的杯子,麦香弥漫触手温暖,林夕呵着气一口一口喝完,顿觉人生充满希望。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林夕喃喃叨念,伸手拿了钥匙出门。


道上一辆车也没有,两旁树影摇拽群魔乱舞。林夕调下车窗扭开“枪与玫瑰”的歌一路踩油狂奔。


到达墓园时天已微亮。四周灰蒙蒙一片,薄雾缭绕中不见半个人影。


林夕将车子停在入口处,小心翼翼的下了车。


后座的玫瑰芬芳扑鼻,她一把抱起,拉紧厚厚的夹克,深吸一口气,踩着湿答答的阶梯拾级而上。


天地一片苍茫,远处山林依稀可见。不知名小花一路盛放。潮湿的空气有泥土的芳香。朦胧中似有无数冥灵飞舞。


林夕低着头数算自己的脚步,1、2、3、4、5、6……86、87、88,89…….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回乡的时候,特地转去旧房子绕了一圈。在后院斑驳的树影间遇到了老邻居李婶,白发苍苍的李婶笑容温暖如故,但已然忘却前尘往事。


李婶的女儿淡淡的说:"跌了一跤就变成这样了,不过也好,忘记了以前不开心的事……"林夕没来由的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当下就决定以后走路一定加倍小心。


留心着石阶边沿的坑坑洞洞,野草迎风而长,林夕步伐不疾不徐,178、179、180…….向右转第一排,嗯,到了。


她挺直背脊站定,看着眼前的墓碑。


十六年了。这十六年来林夕几乎都在同一天带着同样的花来探望墓中人——她那早逝的母亲。




2
林夕的母亲在她11岁那年去世。


那时的林夕大概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了。然而,遥不可及的知道和触手可及的知道往往是两回事。


那夜林夕伸手抚过母亲冰凉的额头,发现一直以来沉静冷淡的母亲居然一脸的温柔依恋,她终于深切体会死亡的降临。


林夕记得父亲当时双手攀着棺棂,看着这样子的母亲久久移不开视线。她站在父亲身旁,不知怎的忽然就感觉一股翻山倒海般的黑暗席卷而来,瞬间便将她淹没。


她在昏暗的书房中醒来,睁眼的刹那仿佛看见母亲伏案的朦胧身影。


自懂事以来,林夕便晓得母亲非常擅于隐藏——是那种静水深流的人,表面平静,内心汹涌。


母亲即使在很痛苦的时候,也能含笑地说出很温柔的话,只是那双眼里的悲哀,相信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也就只有她看得见。


可惜当时她年纪太小,看见了也看不懂。然而,即使是长大后现在的自己,已有足够的理解和同理心,相信也难于分担母亲内心那股巨大的绝望感吧?


她想起母亲生性安静,总是不言不语,常常看书看到一半会呆呆出神,眼前的一页似乎永远也翻不过去。母亲还常常会无缘无故的掉眼泪,比如看着她写字的时候,一家人好好吃着饭的时候,或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找着书的时候,又或者她父亲转身离去的时候,母亲总会怔怔的落下泪来。   


后来甚至在睡梦中,林夕也能感觉到母亲潸然的泪光。


在林夕的印象中,父亲因此曾取消过很多个商务行程,特地留下来陪伴母亲。


犹记得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林夕看见父亲双手捧着母亲泪湿的脸庞,一点一点的吻着母亲的眉眼,偶偶细语,轻声安慰。


林夕当时不懂事,也习惯了,所以不觉得一回事。直到长大后才恍然发现,母亲这短暂的一生,几近夜夜悲歌,竟是活得如此的痛苦。而她那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父亲,竟是如此的深爱母亲。


曾经有一段日子,林夕很害怕自己会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别人再深的爱也填补不了内心那无底的痛苦深渊,似乎活着本身就是折磨,还得背负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罪恶感、身为知识分子却总是沉沦在悲哀的泥沼里不可自拔的无力感、一把年纪了依然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耻辱感——诸如此类一大堆糟心至极的感觉。


而最叫人无法忍受的,莫过于一个女人大好的一生,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被消耗殆尽,片甲不留,连带另一半也一并被拖累。要是身如槁木心如死灰也就罢了,偏偏多年来念念不忘的活着,这样的人生何时是尽头?


所以林夕那时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所幸她现在生活的年代毕竟不同了。五颜六色七彩缤纷的世界太容易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有那么多选择。有时心魔来袭想要折腾也由不得她,最多为赋新词伤春悲秋一下便被其他什么吸引去了。


一个女人什么都不好不要紧,最重要命好。以前常听母亲说的一句话,她如今终于明白了。




3
十六年来几乎连站立的姿势都一样。林夕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唯一不同的是,她一年一年的长大又一年一年的老去,而相中人始终美丽依旧,岁月这坏东西已无法对母亲造成丝毫的伤害。


林夕将玫瑰轻轻放下,随手扫去几片枯叶,静静的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一会儿,一如既往的不晓得要做什么好,只好呆呆的站着。


天边逐渐泛白,浓雾徐徐散去。魂悠悠兮空山寂寂。


林夕就这样披头散发的站着。


恍惚间又回到了老家昏暗的书房,母亲正伏案疾书,她则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往事如烟缭绕。


十六年前送母亲离开后的那个夜晚,林夕独自来到旧居的后院荡秋千。在动荡中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书房。


她记的小时候母亲常常就这样抱着她荡呀荡的,还轻轻地唱:荡呀荡,荡到月儿弯弯照树梢,荡啊荡,荡到梦儿沉沉入梦乡。


如果真是一场梦,那该多好。纵使再恶痛难当,总会有醒来的时候。


当时亮如白昼的书房内挤满了人,人影晃动中林夕看见黄妈揽着林曦在一旁哀哀哭泣,人们低着头,不知是在祷告还是在窃窃私语。


她的父亲林语堂手握一本红皮圣经站在窗前默然不语,一双眼睛只管呆呆的瞧着落地窗外正在荡秋千的她。


林夕也静静的瞧着父亲。她记得母亲总是告诉她,看着一个人的眼睛时莫忘微笑。


然而,记忆中一段很长的时间,林夕曾为父亲那一夜看着她的神情而耿耿于怀。


后来渐渐长大才慢慢明白,那是一种深深失望的眼神吧?想来也是,每个人都为母亲的逝去哀嚎痛哭,而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却从头到尾没掉过一颗眼泪,也真叫人心寒。


这样的想法压在林夕心上整整一个青春岁月,直到那个恐怖的雨夜——父亲白着一张脸看着林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就在那一刻,那一直让她无法释怀的神情再一次在她父亲脸上浮现。那时林夕已是个十八岁的大人了,自然了解什么叫悲痛欲绝。




4
母亲出殡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林夕悄悄的抓起一把黄土放在口袋里。


那一夜母亲书房的客人迟迟不肯散去,林夕在外头看着母亲书桌上的玫瑰开得火红娇艳,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把黄土,却隐隐的散发出某种独特的芬芳。


自此之后,林夕几乎每一晚都会跑去后院荡秋千。看着远处曾经盈满母亲身影的书房在眼前忽高忽低地摇晃,即使已人去楼空林夕也感觉安心无比。


这样的摇晃一直持续了一段日子,直到有一天邻居的李嫂终于忍无可忍跑过来投诉为止。


可林夕依旧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的溜进母亲的书房,东摸西摸一把后便静静的躺在沙发上,等待那半梦半醒之间飘然而至的甜香——那熟悉的,属于母亲的味道。


从小林夕的母亲就爱把林夕带在身旁,她母亲还常说林夕是她的小小香囊,但人人都知道林夕是母亲的小小影子。


她母亲喜欢长时间呆在书房,在昏暗暮色里看母亲伏案疾书是林夕此生不灭的印象。


有时天黑了她母亲也不开灯,只是静静的瞧着窗外出神。


母亲有她自己的世界她沉浸其中,浑然忘了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林夕,被搁在哪里不像影子倒像一把湿答答的小雨伞。




5
站着站着天色已经大亮,雾也散了。


林夕揉着有些酸麻的小腿,终于扫了扫母亲邻居的侧梯坐了下来,就像小时候那样,下巴顶着膝盖,看着母亲不言不语。


小鸟开始在枝头出没,叽叽喳喳吵个不休。林夕想起刚下车时听到的那似有还无的几声咕咕声。


也不记得是怎么一回事了,林夕印象中有个深夜,母亲带着她爬上了后院的小阁楼,让她看传言中的飞妖,一只哭得像婴儿一样,通体雪白的猫头鹰。雪白的羽毛红色的大眼睛,母亲说:“看!像娃娃一样啊有什么好怕的?“


母亲教林夕跟天父祷告,她说每一个小孩都有一个守护天使,就像天父亲临一样的守护着他的儿女。是的,没有人相信,从此以后,半夜里的任何声响都惊不起林夕半分波澜。


林夕忽然想躺下来,就像当年躺在那张沙发上一样。那张占据了书房大半角落的老式沙发。那间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书房。她在那里度过了无数个晨昏、黎明和夜晚。


虽然记忆从来不见得是个可靠的东西,尤其是在时间的旷野里,人们一路走一路掉,不管怎么努力,总不免有所丢失。


可是很多时候,只要停下脚步回头望一望,那身后堆积如山泛滥成灾的,不也正是一路丢失的么?


于是随着年岁的增加,林夕记忆中的母亲愈发显得零落却也俞发显得繁复,以至于这一十六年来有一半的时间她都过得支离破碎。


林夕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不在家,小小的她总是跟着母亲呆在书房里,或读书或写字,或背诵诗词圣经,或什么也不做躺在那里喃喃自语。最快乐的事就是听母亲讲故事。


母亲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给她听,而她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人鱼公主和快乐王子,因为这两个故事母亲重复讲了无数次。母亲告诉她这是少数告诉孩子什么叫作牺牲的童话故事。而真正的爱必然有所牺牲。


爷爷奶奶总是觉得,她和姐姐不够亲厚,追根究底都是因为长期被隔离在书房的缘故。可林夕很清楚,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恐怕不是一个小小空间所能左右的。


她不知道母亲是否还记得,那次父亲从国外带回来两条项链的事?父亲当时让她和姐姐各选一条。林曦那天不知何故不高兴,故意拿了银白色的那条,留下了她最讨厌的粉红色。林夕不动声色,微笑着将项链举了起来,链子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林夕轻轻跟父亲说:"这不就是北风叔叔送给劳拉的雨滴项链吗?好漂亮呀!” 然后唱诗般念念有词:“只要谁把雨滴项链戴在脖子上,雨滴就不会把她弄湿,也不会落下来。每年她过生日的时候,北风叔叔都会给她带一颗雨滴来。当她有了四颗雨滴的时候,再大的雨也不会把她淋湿。等她有了五颗雨滴,什么样的雷电也伤害不了她。等她有了六颗雨滴,最强的风也吹不走她。等她有了七颗雨滴,她就能在最深的河里游泳。等她有了八颗雨滴,她就能游过最宽阔的海洋。等她有了九颗雨滴,一拍手就能把雨停住。她有了十颗雨滴,用鼻子一喷气,天上就能下雨!”


父亲听了哈哈大笑!拿过链子给林夕戴上,还狠狠的吻了林夕一下,把林夕紧紧揽在怀里。


直到现在林夕还清楚记得父亲满脸欣慰的样子。


然而,也就在那个时候,林夕忽然瞥见了静悄悄立在门旁的母亲。


那一晚,母亲让林夕在书房里抄写大学第七章一百遍。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纵然往事已矣,到底意难平。那年林夕才十一岁。


从那天起,母亲开始教林夕三纲八目。每天晚上她就被关在书房里生背硬记这些儒家教条,以至于后来有一段日子她看到论语两个字就想吐。


林夕记得父亲还曾为了这件事跟母亲吵了一架,结果那天一整个晚上林夕只敢站在书房的一角,看着母亲在黑暗中默默流泪。


然而,这一切忽然就在一个雨天的晚上宣告结束了。


是的,一夜之间,一切瞬间结束了。


从此再也没人给林夕讲三钢八条。从此再也没人给林夕背唐诗宋词。从此再也没人逼林夕读圣经去教堂。从此再也没人给林夕说故事唱歌。从此再也没人陪林夕荡秋千。


从此人生漫漫。




6
林夕用袖子慢慢擦拭着母亲墓碑上发黄的相片。


父亲昨日一夜未归,特地从家乡赶回来的黄妈陪着林夕呆在客厅看电视。


父亲现在住的公寓不设书房,书架倚墙而立,饭桌摆在中间就是读书的地方。


林夕前几个月搬过来跟父亲同住,然后陆陆续续的将自己的书也全都搬了过来。


结果满屋子乱书堆积,大半都积了厚厚的尘,要是母亲在,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林夕和父亲互不干涉,所以一直以来相安无事。


林曦还是经常为了父亲的事跟林夕吵。


林夕实在不明白十多年来为这种事吵有什么意思?难道真要从一个少女吵成一个少妇再吵成一个母亲吗?


林夕从小就追不上这个姐姐的思路。


林曦以为每一个男人都应该像杨过一样至死不渝,她于是不得不提醒姐姐这世上确实有像程瑛陆无双公孙绿萼郭襄等诸如此类的红颜知己。


林夕觉得父亲已经做得够好。


但林曦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冷笑连连:"你可曾听过杨过跟那些女人上床的?!"林夕本来也懒得跟姐姐多说了,但不晓得为何就是忍不住淡淡的吐了一句:"这世上没有小龙女。"


毕竟是吵了多年的姐妹,愣了几秒钟之后林曦终于会过意来,然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对着电话大喊:"林夕!亏母亲那么疼你!!你这样说你对得起母亲吗你!"毫无例外的怒摔电话。


林夕自懂事以来,便知道林曦的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几乎没有中间路线可走。


林曦又是那么仰慕自己的父母亲,在她眼里父母是一对完美的璧人,是她引以为傲的一对佳偶。


林曦的世界也一直都顺遂明朗,几乎没有任何障碍,人生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林夕这个老给姐姐添麻烦的妹妹了。


可是上天却忽然将如此恩爱的父母分开了,完了还要让父亲沾上别的女人。母亲完美形象的定格,父亲完美形象的破裂,林夕觉得姐姐没有疯掉也算是个奇迹。有一阵子,林夕觉得这个姐姐简直生人勿近……


但林夕羡慕林曦。她羡慕林曦不论大小事情都可以歇斯底里,毫无保留的渲泄一番。


林夕多希望自己也能够像林曦一样,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


她往往在最气愤的时候,心底深处就会浮现一股莫名的悲哀,而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将她原来的愤怒完全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感。




7
林夕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太过执着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不止令自己痛苦,也令别人痛苦。


但知道这个事实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帮助,生活中令人痛苦的事情太多了,好像到头来执不执着都没什么区别。


她就是这样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活着,别人觉得她特立独行,她自己则觉得了无生趣。


就像那天林夕刚刚游完泳,全身湿答答水汗淋漓。她本来想直接在露天餐厅吃东西,想想又觉得非常失礼,可是如果为了这个理由而上楼穿戴整齐再下来,她又觉得非常可笑,于是就只好继续呆在泳池旁,既冷又饿的纠结着这个既无聊又可笑的问题。


这让林夕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宋家齐。家齐从来就从容不迫,那些年带着她这团纠结不清的毛线过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有耐心,更淡定自若了。


母亲,你可曾见过家齐?


自从母亲走后,林夕渐渐的养成了不跟林曦争吵的习惯,旁人看起来仿佛林夕这个做妹妹的很委屈,但林夕自己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这种自觉由来已久,就如同那一次母亲罚她在书房抄写圣贤书一样。大概也只有母亲知道,只要她愿意,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可以很精准的指向姐姐的痛处。但林夕不愿意那样,林夕痛恨并且鄙视那样的自己。


虽然如此,她仍然常常不小心就让姐姐抓狂。


林夕常想,自己若不看那么多的书,不去想那么多的事情,会不会活得快乐些呢?


然而若仅仅为了快乐而无知的活着,那人生又有何意义?就如叔本华所言,生存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快乐,而是为了防止痛苦。




8
母亲你看,这里一天的云一地的风,半山的杂草野花,没有流言蜚语,更没有狐狸精阿修罗。唯一的骚扰,也不过是枝丫间忽然跳出来的一只松鼠罢了。


也许一到夜里,还会出现一空璀璨的星星。


多好。以尔等耐得住寂寞之人,如果无法进入天国,在这里横度千年也不是问题。


在回程的路上,雨静静落下,万物皆在无声晃动。林夕知道,她从不曾丢失母亲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甚至那些冰冷的记忆。


一个人怎么可能丢失她自己?


风中似乎还能听到母亲悠扬的哼着那首熟悉的曲子:





It is the evening of the day
I sit and watch the children play
Smiling faces I can see
But not for me
I sit and watch
As tears go by
My riches can't buy everything


I want to hear the children sing
All I hear is the sound
Of rain falling on the ground
I sit and watch
As tears go by


It is the evening of the day
I sit and watch the children play
Doin things I used to do
They think are new
I sit and watch
As tears go by


她知道自己一直活在支离破碎的梦中。她知道所有的爱恨情仇一碰即碎。她也知道只要双眼一闭,立即就在另一场梦中醒来。


"人类在过着静静的绝望的生活。从绝望的城市走到绝望的村庄,以水貂和麝鼠的勇敢来安慰自己。"


她知道,也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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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5-2017 10: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今夕何夕







1
白天里,我任由各路人马折磨我的灵魂,夜里则辗转反侧不得安宁。我有多长的日子不曾好好睡过觉了?我不知道,反正已经习惯了。我早上爬起来照样吃喝玩乐呼吸正常,死不了就好。暗夜治愈灵魂,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惜好景不长,那日林曦忽然出现,我来不及惊呼,她已恶狠狠的把我拉到镜子前:"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记得我乖乖的望着那面亮澄澄的镜子,看着里边容颜憔悴神情萎靡的女人近三分钟。有何不妥?你难道还指望一个天天凌晨四点钟睡觉的女人像安琪拉宝贝一样性感美丽?

林曦看着我,眼眶都红了。

唉,为免这个脆弱的姐姐又小题大作,我终于还是乖乖的约了黎胡娘到我办公室见面。


我都忘了有多久没见黎胡娘了,三年?五年?


黎姑娘蹬着高跟鞋进来的时候,我正心血来潮的捧着一大叠明信片翻看。


正看得入神,有人轻咳一声,我抬起头来,黎姑娘已俏生生的站在眼前。我把手上的卡片全都收进了抽屉里,然后站起来迎客。


黎胡娘长大了,一副温柔贤慧的样子,但没怎么长高。姑娘笑笑招呼了一声,温柔低沉的嗓音像从前一样抚慰人心。

我们谈了将近两个钟头。最后我趴在桌上投降。比连奔三个会议还要累人。

临走前姑娘看着我缓缓说道:"再这样下去就是强迫症了!你想怎样呢?"


我已被折腾够了,着实厌烦这种千篇一律机械化的操作方式,但还是耐着性子应酬这个美丽的姑娘。我回答说:"还能怎么样?姑娘救救我呗!"


姑娘一双妙目瞪着我的嬉皮笑脸。我太息。


我不会忘记这双美丽的眼睛,它们曾经陪伴我度过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夜晚。它们像夜一样直透我心。它们知道我心里那团烈火死灰复燃,它们知道我有将自己烧成灰烬的本事。

黎姑娘不再说话,走到身后轻轻抓起我的头发,熟练的开始打麻花辫子,一面若无其事的说道:“今夕何夕?”

今夕何夕?

我苦笑。


想起那年拿着剪刀冲着姑娘大喊:“活着有什么好?!啊!?有什么好!?“满地的碎发满手的血,初出茅庐的姑娘吓得脸青唇白瑟瑟发抖。


我满怀歉意。

不知今夕何夕,
不知日月星辰,
不知前路何往,
不知生者何为。
只知身如飞絮,
渺若风吹尘。

是夜我在日志里头如此写道。



2
是,如今的我总算是活过来了。而且众望所归的活得非常好。无惊无险的度过了漫长的七个年头,苟延残喘至今。


除了我的灵魂。


我无法确定我的灵魂是否已然无恙,很多时候,我甚至无法确定它是否依然健在。

七年了。


光阴似箭一穿而过。穿过了无数个麻木的昼夜,也穿过了无数个分裂的瞬间。


光阴似箭射穿一切,却射不死我。那个不知怎么办,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我。

我不知道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是上帝遗弃了我,还是我离弃了上帝。我仿佛整个被连根拔起丢在黑暗里。我不吃不睡不言语。闭上眼睛全是你,张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我瘫痪在那里心里空空荡荡什么也做不了,以至于活着本身都变成一件吃力的事。


那时候,只要稍微站得高一点,我就想往下跳。

然而,时转星移,时间是多么的了不起,它医治并带走一切伤痛,留下一颗结痂后伤痕累累的心,从此顽强如磐石不再轻易受伤害。



3
如今,我过着我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的生活。


每天庸庸碌碌上班下班,冷着脸开会笑着口应酬,喝着同一个牌子的杂果汁吃着同一款三文治,不再彻夜不归不再交男朋友,常常腻在网上不问世事,连电话粥也不煲了。身体好的时候就游泳,天气好的时候就踩单车,心情好的时候就去逛街看电影,不好的时候就宅在家里看天花板,星期天教堂星期六孤儿院。凡事和家里有商有量,基本上就是过着皆大欢喜的日子。

我当然也有我的小日子。

我直到现在仍然看着你从前看的书,听着你从前听的歌,交着你从前交的朋友,关心着你从前关心的事,还常常套着你的衬衫睡觉,穿着你的袜子站在露台吹风,想你从前松开领带给我念诗,卷起衣袖给我煮面的样子,想你火热的手,叫人安心的臂弯可以想一个晚上。白天学着你日理万机的从容,深夜泡在网上没心没肺。这种重复单调的日子我七年来过得甘之如饴。

时间这东西叫我痛恨,但更多的时候我感激它留下了一切有关你的记忆。

我常常觉得孤独,伴随着孤独而来的总是异常的寒冷。感到寒冷我可以添加一件衣服,但孤独呢?

我像幽灵般在人间徘徊,总在试图寻找另一个你,即使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表情甚至一句话都可以。可是世界一片喧嚣浮夸,怎么可能有你?

林曦觉得我又逐渐迷失了。可我很清楚,那看似迷茫的正是意欲回归逐渐凝聚的自己。而那恰恰是我生命中至为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他们是不会听进去的。他们只记得那个火里来水里去,但求挚爱不顾一切的女子。

那时的我是多么嚣张跋扈。

可是那时真好啊!那时年轻。那时有你,有笑,有泪,有梦,有心跳、有守候,有勇气,有希望。拒绝时毫不内疚,爱时毫不胆怯,自己永远是对的,除你之外全是敌人。

后来,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目睹了时间大神如何收拾了这个倨傲的女子。

但那又如何呢?


曾经那样的爱过,即使这一刻死去我也了无遗憾。即使后来被打得粉碎,即使你无法陪我到老。即使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像毒一样渗透了五脏六腑。即使在每一个绝望的雨夜,它像千万支针一样刺痛我心。


即使我的人生从此留下一个无底黑洞,洞口余音缈缈回声不绝,但这七年来,我靠它存活至今。

光阴并没有把我一箭射穿。它只是一箭一箭的,箭箭把我射成了刺猬。每一箭都是我肆意妄为的代价。

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将别人送的礼物当众拍卖,将别人赠与的玫瑰扔进垃圾桶里,再把收到的情书像垃圾一样随手丢掉?


到底什么样的我,才会让温柔的你饱受煎熬打击,让温暖的你在血泊中颤抖......


只要想到那样的自己我就心惊不已,那样的任性妄为毫无怜悯之心,如果从此以后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岂有天理?

我深深的相信是自己罪有应得。得到了又失去,无疑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时至今日,我仍在为曾经的胡作非为付出代价。

尤其午夜梦回时,你总是默默的望着我,眼底犹带笑意,道不尽的嘲讽与哀伤,梦里全是锥心的痛。母亲的脸容总是适时闪现:“林夕林夕,红颜为水,祸之所倚。”


母亲果然一语成谶,醒来后我已成祸水。


于是,我的日子由难过慢慢变成得过且过,再由得过且过渐渐变得厚颜无耻。




4
如今,我已学会了做人的法则,知道如何去获取别人的认同,知道如何去追求所谓有价值的人生。知道如何去安慰关心我的人,知道如何让自己变得豁达开朗,温暖自信,人见人爱。


但那又如何呢?

所谓改变,或许就是变得虚伪,变得善于掩饰,变得麻木,然而这些,恰恰是依附在我体内与生俱来的黑物质。


时间这东西并没有改变我什么,它甚至无法辨识那个隐蔽阴暗的我。我知道自己依然是哪个不顾后果任性妄为的女子。尽管一再的告诫自己,但我还是学不会如何爱人爱己。


那些黑暗惨绿的东西从未离我而去,反而随着时间的消失而变得更为阴冷狡猾。

也许只有在你怀里,我才是一个纯洁的天使。然而时间却硬生生的把我们分开了两半,留下另一半的我带着记忆中的你了此余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是谁在风中低吟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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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7-5-2017 11:2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支离破碎





1
你不脆弱于我的盲目。
你如花,而当我看清时
你其实更像玉;
你的本色只是不适于辉映。
你是生活的碴子,
害得我寻找了大半生。


你不畏惧于我的火焰,
你发出噼啪声时,
像是有人在给
我们的语言拔牙。
而你咬疼我时,我知道
我不只是成熟于一块肉。


你用更多的怪僻
将我的人格彻底割裂,
你认为结局中
还有被忽略的线索。
你不仅仅是尖锐于我的隐瞒,
而是尖锐于我们全体的。


你不简单于我的理想。
你不燃烧,你另有元气。
你的轮廓倔强,但也会
融解于一次哭泣。
你透明于我的模糊,
你是关于世界的印象。


——臧棣《蝶恋花》




2
尽管从未停止过想你,可我发现我已不记得你了。我只记得曾经的感觉,我们一起淋过的雨、看过的书、听过的歌、说过的话、发过的梦、醒后的痛。这就是我对你的记忆,全部的记忆。


十年不到,我对你的印象已几近模糊,仅仅十年。如此看来,我很快就可以将你彻底忘干净了。


呵爱算什么东西,在时间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可是曾经有一段日子,我是那么的渴望见到你,渴望一切回到像从前一样。
我以为这样子我心里那个巨大的黑洞就得以填补。可是那时候的我也读了许多书,咨询了许多专业人士,看了许多资料,也常常暗自琢磨操练自己异常脆弱的心灵。


夜深人静时我的思维尤其清明,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有另一个你,清楚的知道一切皆无可挽回。
可知道了又如何呢?我依旧夜夜不得安眠,每一个梦里都是万丈深渊,每一次醒来都是烈火焚烧般的痛楚。


我能怎么办?


我久久的站在悬崖上,盼着有天你在烟雾迷茫中跟我说:“来,我们走吧。”我依旧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你知道,不管多少次,我都会跳下去。粉身碎骨?有什么关系?越往下掉就越靠近你,我的幸福无可言喻。
那种堕落的欲望是那么的强烈,似乎不那样子做就无法证明自己。仅仅就是想一点不剩地把自己消耗殆尽。


那时的我就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3
就像从前遇见你一样。




4
我整个人忽然就陷入了一种莫名怪异的氛围之中。


我睁着眼睛,柔和的亮光和海水的味道。我在哪里?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就这样凭空而起,刹那间就把我卷入了海底。


温暖的海水浓浓郁郁的包拢着我,但我却感觉寒冷异常。


我知道,有些东西正慢慢离我而去。我,正在温柔的死去。




5
那股诡异的力量在我体内肆虐,犹如一张带着巨大魔力的网,不停的拉扯着我。而第六感告诉我,只要我一松懈,就必死无疑,没有商量的余地。


极力压下狂跳的心,暗暗调匀困难的呼吸,挣扎着不露出一丝痕迹,我面上一切如常,心里骇然。


是梦吗?我呆立当场。




6
我看着你嘴巴掀动,却听不到一丝声音,耳边只有喧嚣的风声。


我僵立原地,几番辛苦才挤出一丝笑容。


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弄出更多的表情,我正全副心神跟体内那股摧枯拉朽之势对抗,毕生精力几近耗尽。我那颗可怜的心正跌跌撞撞东逃西窜,逃避那张可怕的网。


7
这大概是我此生最莫名其妙的一场战役了,自己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无端便尝尽了心力交瘁的滋味。


我当时的震惊无可言喻,但我终究还是咬紧牙关扛了下来。


8
鱼死网破,我做到了。


我看着你兵败如山倒,伤痕累累的转身离去,消失于天地间。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我再也触不到你。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闭上眼睛横渡一生。




9
但,我是多么的想你。


我是多么的想跟你说说话呀,可惜,你不会听了,不会的,你不会再相信我。我很痛苦,我从未想过隐瞒或欺骗,我只是选择了不回答,即使不回答,你也一定知道答案了不是么,有些事情它单纯的发生了,是时间把它养复杂了,乃至无法收拾。


我不想你把我想成你想象的样子,没有你的日子我心没一刻安宁,当然你可能并不在乎,可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煎熬我又能怎么办?我去胡乱找个人来发泄对你无边无际的思念?我在网上像发了情的春猫一样胡言乱语?我无时无刻不望着手机只希望十恶不赦的你会突然出现?我写十万八千字骂你?不不不,我没有资格,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时间的恶作剧。


“你是不同的,惟一的,柔软的,干净的,天空一样的,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你知道我对你的迷恋,是超乎寻常的,是莫名其妙的,是不可理喻的,我多希望我能疯狂到底,但你的世界恒常镇静,镇静得近乎冷酷,我甚至感到彻骨的寒冷却难于启齿。我是谁呢?我是疯子。


我满心的苦痛,但无论多痛,我也只能这样爱你。虽然这样的爱在你眼里是那么的荒唐可笑,甚至连恨也显得荒谬,但我无法抛弃它们。所以我昨天爱你今天恨你,白天爱你晚上恨你,或低头爱你抬头假装忘记。其实,我恨你,我恨你自始至终的从容不迫,但我比你所知道的理解你,所以我更加爱你,所以我想让你也痛,爱到让你觉得痛,我只怕你无知无觉。无知无觉,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痛恨的了。


“杯子里盛着水,盛着思念,窗帘里卷着风,卷着心愿,每一次脚步都踏在我的心坎上,让我变成风中的树叶,一片片在空气的颤动中瑟瑟发抖”


一生中,我从未如此逃避一个人,但逃避无法让你去爱另一个人,即使你拼了一切的努力让它看起来深情款款,但最后终究要崩溃离析的,谁骗得了玫瑰?




10
你本就不该让我进来,你为怎么不把我拒绝在大门外,现在我好不过来,我要不要怪你?这算不算伤害?你应该知道我撑不过来,可善良的你,你打开了门,你看着一切迅速的破坏。


我奇怪我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我不求原谅因我比你悲哀。那道门已经被破坏了么欢乐它还在不在?


我没办法我硬要离开但你知道我并不想走,我想一去不回头但我的心却盼望你挽留,我想见你最后一面从今以后不要再来,但我听到了哭声我绝望的心她在呐喊,血流成河你看到了没有?你该如何安慰我?你有没有话可以说?


那道门还存不存在那欢乐还回不回来?让那道门打开我要进来,即使欢乐它再也回不来。




11
我每天早上6点起床,跳入泳池游十圈,风雨不改,那是跟他在一起时培养的习惯,就像是那满柜子的书和歌,我继承着慢慢的读慢慢的听,即使有时觉得味如嚼蜡难以下咽,我还是逼着自己持续,日子有功,我大概要受益无穷了。


可我今晨爬不起来,感觉非常疲倦,大概跟我这阵子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有关,我大概是恨你恨疯了,搞到自己慌不择路,饥不择食,我倦了,我贱了。我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要干什么,想干什么。


我一般不吃早餐,吃早餐会让我感觉迟钝无法思考,我特需要冷静的思考能力,因你时不时冷不防的会出现在我面前,虽说是时不时冷不防但其实都成惯例了,特别是在夜晚。这让我很郁悒,我是怎么了,我搬了家,我取消掉了所有和你联系的方式,除了微信我没法不上线,我总得留着些对象消遣吧?好你那些肉麻的东西我就当着看不见算了。但你居然写信了你,就那样一笔一划的写,贴了邮票一封封的寄!你个混蛋你是不准备放过我了是吗?


我从不感觉你会如此痴缠,这让我很沮丧,我都几乎过完整条马路了,你却频频在后头向我招手喊话,你想我被车撞死么?


很多人都以为你是个好青年,聪明又亲切的家伙,只不过年少无知,轻易的就原谅了你所犯的错。我也是,我从来不觉得你坏,虽然很多时候我总是嘲讽你,但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在嘲讽我自己。而什么时候我开始怀疑,你实在是坏中之坏,坏的翘楚,坏在骨子里没人察觉,坏得偷了人家的心还要让人负疚送你一程。


但你再行再坏,对我来说也已算是过眼云烟了,为什么你却阴魂不散,一再纠缠,嘿我即使再优柔寡断,到底了也会反弹,我不要命了么我,我宁愿虚度年华任时间糟蹋,也好过夜夜陪你纠缠不清。


我在传真一份合约,一边在想,要不要给喜欢的他一首诗呢,这人虽然不大诚实,但我喜欢他在不大诚实中若隐若现的良知,而最重要的是他无法缠着我。


相对的,你太奸诈了,你打着诚实的招牌,堆着无辜单纯的笑容,为自己铺了无数后路,丝毫没有疏漏,我没瞎,这些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懒得揭穿,我要借助你的力量,离开我那时不想继续下去的生活,说穿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子想下去,我就益发受不了,我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你俊俏的模样,你这个混蛋!你停止了吧!外边那么多姑娘,你随便找一个都会喜欢你的,我担保都美丽动人,都不要你负责。你这个混蛋,收回你所有的甜言蜜语,我实在不想再拿它去骗别人了!我不想成为跟你一样的混蛋!你别来逼我别来纠缠我,你不知道吧?我曾将一个追求者送的礼物摆在夜市拍卖,我什么做不出来?你别把美梦变恶了。


我严重的集中不了精神,有人问我在干什么,我随口就说想你了,我不晓得对方相不相信,但我怕说多了,连我自己都不得不相信了。


有时我良心发现,想要乖乖的说几句实话,可是谎言说久了,字里行间全是狐狸的气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你也常问我好吗?我在心里永远都答好,好得不得了!我老是违背着良心行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呢?


终于我觉悟了,我逼着别人也逼着自己,让一个个邮址一张张照片消失殆尽,但我并不急着悔改,我还是常常徘徊在熙攘的虚拟街头,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怅然的想起你曾说我——寂寞的我总在人群中独自美丽这种废话,我想吐,但是吐不出来,这样让我难受极了。


我宁愿将我的爱情廉价的抛售,也不愿再与你夹杂不清受尽折磨。我好不容易才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你以为我还会想要进去吗?


你知道他来了又去了,但他留给我的记忆是温暖的,对我大白天下的爱,过了头的关怀,总是默默的包容和忍耐,不像你,悄无声息的淹没而来,搞得天翻地覆天地变色。


时间大神他到底不放过我,那就请你放过我。




12
多少个暴雨狂刮的夜晚,雨滴像千万颗碎钻打得窗户噼啪响动,遇潮厚重的窗帘在黑暗中张牙舞爪,我站在雷光泯灭间往深处张望,总希望你会在黑暗中披着闪动的雨水归来。
你还记得我吗?你可知我如今活得何等孤寡?无人知我解我,诗行已糊去经年,任时光潮起潮落,我一头青丝寸长寸灰,我脸上红颜薄尽春色,爱憎无人与共,忧患独醒中宵,谁来怜我惜我?


总有这样的时候,我走在柳昏花螟的暮色中,在黑夜来临以前,会极度渴望随你而去。


13
我梦见我死了。你一刀一刀的捅,我一点一点的死,终于死透了。你终于把我杀死了。一切都很缓慢,只有那淋漓的感觉像你的手一样真实。黑暗中,我对着我的梦无处诉说我的惶恐。而你已遍寻不获。




14
从前我总是梦见我们在林间漫步。微风柔软,绿树浓荫,虫声鸣鸣,空气里有股自然的芬芳,你安静的走在我身旁。暖暖的阳光穿透枝叶,细细碎碎的洒落在你脸上,汗水在你鬓角间闪闪生光,整个林子仿佛在轻轻摇晃,我不敢多看。


昨夜梦中,又回到了老地方,寒风瑟瑟,草木萧萧,斑斑驳驳的光影洒满一山的荒凉。我独自踩在铺满落叶的路上,整个梦里都是破碎的声响。




15
我再也读不懂你的的言语,一如你再也无法轻易剖析我的隐喻。


我们彼此对视着透明的空气。


你幽暗的眼神寒若冰霜,我静静的呼吸着你冷冷的熟悉。


深山夕照。


爱情这只鬼鸟瞬间闪现随即又迅速消亡,仅仅留下这一山的空茫。


火烬灰扬。


我曾是你夜夜穿透的诗行,而今于你,大抵还不如风中低俗的流言。


我已失去言语。


我是转眼就堕入黑暗的薄暮,我是回光返照刹那的光芒。




16
桃花已烂,眼睛已盲,心已蛮荒。我已不是你向往的远方,天空已不是你要的蓝。那间隙好长, 那疼痛好缓。




17
我如梦初醒,你已在惺忪之间缓缓离去。任它流萤四散水鸟惊飞,我仅以泪光相送。




18
飞行多好,飞行让离别绕过天空绕过海洋,绕过大地绕过相对无言泪千行,直达浮云飞鸟两相忘。




19
别人都以为我在看这棵树,我其实是在看这个树上的天空。我常常就像这棵树一样的仰望着天空,想象着你像飞机一样的经过。有时想着想着想烦了,就会希望你像飞机一样掉下来。




20
多长一段日子了?你每晚都必须为睡眠而努力。你有时会细细的想,你到底怎么了?你翻来覆去你碾转反侧,你越想知道不眠的原因越无法入睡。


你有时躺在窗台看着天空由深深的深深的深蓝慢慢的慢慢的变成淡淡的淡淡的淡蓝,再看着密密麻麻的雨静静静静的落下落下,像千千万万支银针般落在你身上心上,你会忽然想起啊星星已好久好久不见,那闪烁不定的微弱光芒不曾那么叫人怀念。直到那一线最苍白的晨阳乍现,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你掀起毛毯,微风吹动你的裙摆。


如此恶性循环,夜夜如是,似乎没有尽头。你有时不免担心,但更多的时候,你身边的人才是你压力的最大来源。最近你甚至会想,是不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舍不得睡去?如果有一天你终于安然睡去从此不再醒来,有谁还会对你念念不忘?


你知道你内心的那团火焰,它无时无刻不停的燃烧,熊熊的熊熊的燃烧,时而指向天空,时而指向大地,你有时会耐心的等着它熄灭,然而更多的时候,你只有烦躁的看着它蔓延。


你知道你那无可指望的妄想,也曾试图在水里捞月,你也知道那终究是个梦,不论烧得多么热烈,最后都将归于幻灭。但你仍然在梦里坚持着,不死不休,不断的挑战世俗的极限。


——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你的黎姑娘嘱咐你必须多休息,但你心中的火焰不断的将你烧灼,只有在你全心全意付出的时候,那团火焰才得以稍微缓和,而你的呼吸才能够安稳顺畅。


作为一个偏执的理想派,幻灭的爱情如期而至,真是你生命中莫大的诅咒。


像天亮无可避免的到来,你终于变成了至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走在马路上满肠子生活的渣滓,脑子僵化机械似的渡过每一天,某些东西在你心中早已消亡,你甘之如饴的过一天算一天,并且硬撑着说这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你做了一生最无可指责的决定。那狭隘暗淡的生活就是对你背叛的最佳答案。


爱情降临,他何其不幸。爱情降临,你泪眼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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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6-2017 11: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且共从容



1
那个无聊的男子又朝我乱喊:我等到花儿也谢了!我突然就怒了,竖起了双中指。

憋在心里很久了!凭你也配唱这句歌词?你知道什么是等待?你知道一朵玫瑰如何盛放和枯萎?你知道萤火虫只出现在一个叫童年的地方?你知道下雨的草场看起来十分平静其实很忧伤?你知道天空为什么是天空是因为天天都很空?你知道在水中来回泅泳的灵魂也要等到透不过气来时才会懂得生命其实不比一场雨来的有情?

虽然无聊无罪,但我讨厌你这样。一个人再无聊,也不可让另一个人心碎。

我今天没上班。我在楼下的公园里荡秋千,不停的将自己抛上抛下抛上抛下,细细的雨丝夹着劲风打在脸上痛如刀割,但觉畅快无比。不晓得为什么,只要是雨天,我的心就活泼起来。

我喜欢绵绵密密下一整天的雨,它持之有恒的点点滴滴总教我莫名的感动。我常常会郑重其事的躺在窗台上听雨声,然后沉沉睡去。然后,若无意外,我就会梦见你。

我喜欢梦见你,可惜你不是喜欢就能梦见的。我梦见你的时候总是在下雨,满路的水,满水的路。我跟在你后头缓缓的走,水里反映出你长长的倒影,与一字排开的街灯相辉映。路旁还常常会出现开满细碎小花的高大老树,一路伸延看不到尽头,和着风雨落下的却是满天的星光,长远望过去,一片水连天的璀璨无边无涯。


你有时会停下来似乎看得入神,有时却又匆匆的涉水而过,我闻着雨水特有的气味,紧紧跟随从不丢失。

梦里情景迷人而虚幻,连在梦里我也知道那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世上,从不曾有人能有如此魔力,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迷途。

梦境稍纵即逝。醒来时往往背痛得无法翻身,必须乖乖的趴着好一阵子。就这一阵子,那种断断续续滴水穿石的声响就会席卷而来。让人鸡皮疙瘩。

我有一次急了,胡乱地抓着了什么想要爬起来,结果轰一声整幅窗帘被扯脱了,连带一旁的花瓶摔了个粉碎。我人登时清醒,忙跑去拿吸尘机善后,回来时却看见满地斑斑驳驳的血迹,我也没怎么吓到,四周检查了一遍,才发现是脚底踩到玻璃碎片了,血正从好几个伤口泊泊的流出来,直到那一刻,我才慢慢慢慢的感觉到刺痛.....

不知不觉地以这种没有明天的姿态活着就是你以为的,我的从容。

有多少个夜晚,我枯坐窗前,雨水从天滑落,或轻敲或狠狠的摇晃窗户,我会将手掌紧紧的贴在玻璃上。林曦说我有一双修长好看的手,那又怎么样呢?我右手可以把握的,也仅仅只有左手而已,它们互相扶持,能写字弹琴涂鸦和骂人,但却触不到你。

花开花落, 我就这样从从容容的渐渐枯萎。


生命在雨中的百合花上晶莹剔透,在小小的麻雀身上活蹦乱跳,在哗啦啦玩水的孩子脸上闪闪生辉,在步履蹒跚的老人伞上云淡风清,甚至在路边一只破裂的石头上流泪不止。但生命不在我这里。

他在风里雨里,在末日的那两把椅子上,与我遥遥相望。




2
夜色里有稀薄的凉。我径自往停车场走去,马路上车来车往,耀眼的灯花刺痛我的神经,我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已连续穿过两条车道,汽笛声在我身后此起彼落。

我想过了,我要将那座38楼的公寓卖掉,连带那些与你睡眼惺忪爬起身,牙也不刷头也不梳,衣衫不整趴在沙发上乱翻书的日子一并卖掉。

一切已无所谓。

人来人往,除了一些往事,我其实一无所有。你说过,我爱的只有我自己。也正如你想的那样,我最后总落得我所期望的样子。

许多个夜晚就像今夜,我走过灯火辉煌的街道,感觉自己陌生而遥远。想着那些离开了的人,他们还好吗?他们是否还记得我?我的心平静地想着,平静得像死去一样。

你说过的那些话,我以为自己不会记得,殊不知它早已不知不觉地烙印在心里。也不知是幸仰或不幸,还没死到临头就已证实你的话是对的。

我最近常翻看你给我寄的卡片和信,反复聆听你给我录制的音频。


我已不觉得这样子思念你是一件难堪的事,反而有时看着听着往往悲从中来,这是多么真实的我,即便一切已无法挽回,可我仍然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某种宿命性的东西,当我终于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时,一切经已错过。

这是多么真实的我,失去他之后又失去你的我,穿过三条马路驱车回家继续生活。

你说,我们都曾是个坏孩子,我们都有需要道歉的人。可是最后,我连道歉也没机会说,你叫我如何原谅?

我已经好久不敢抬头看天空了,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的星星和月亮。你呢?你不觉得花前月下从此阴影重重么?这让我们以后还怎么去许诺?

这个世界让我无法释怀的人没多少个,想来我也并非一个很容易让人释怀的人。即便如此,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我最近拼命在看书,你送的失乐园我当圣经一样来读。不大说话,老爸常埋怨我心不在焉。深更半夜泡网上,也一样逃避不了我所要面对的。整个人像刺猬一样,极度想杀死镜中那个虚伪造作冷酷无情的嘴脸,恨极你怎么像他一样瞎了眼。

有时在半梦半醒之间,耳边仿佛隐隐传来你的声音:“......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我抬头望去,朦胧的月色灯光底下,池水波光粼粼,你仰躺着,手握一只酒杯,双眸清亮,嗓音醇厚,一声声对月吟唱,我竟一时错觉,以为是场梦而已,你并没有把我丢下。

然而,终究是一场梦。


你留下了我,像留在海中礁石上的孩子。时间正一点一滴的将我吞噬。

多么希望在淹没以前,能再看你一眼。




3
窗外细雨翻飞阴霾退散。我迅速在笔记本敲下你的名字,那是内心最深处的呼唤。


你当知道,我的情绪常常在做一种垂死的挣扎,总是呈现某种希冀非望的倦态。这种与生俱来的绝望感总是肆无忌惮的在我思维中蔓延,衍生出生活灰黑阴暗的一面。


于是我的日子就在自我谴责与自我宽恕之间游离,这是不是类似罪人的心态?我知道你不会认同。然而我也知道你一定比谁都了解。


这世界是多么的寂寞。

我常常坐在屏幕前嬉笑怒骂,有意无意之间诉说着内心的空荡与茫然。有人调侃说:你需要的是只男朋友 / 嫁人吧嫁人就好了!理所当然的就认为你心无所依是生活缺少了男人。我懒得解释。


这世界是多么的寂寞。

就像现在我支额窗前拨弄散发,与一朵被雨淋了一身湿的玫瑰遥遥相对。我深爱玫瑰,但却读不懂一场雨的悲伤。远方的你,一定还在难过着吧。


这世界是多么的寂寞。

我没有遵守我的承诺。但你依然是我极度思念而不肯轻易忘掉的名字。




4
我总是想起你说我不爱你。我常常在翻着书或过着马路的时候,都会忽然想起你说我不爱你。

那天你在梦里告诉我说:走过这片雪地,你就能到达我的身旁。我望着绵延无尽头的一片雪白。醒来后,犹自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我辗转反侧, 终于体会到那种活生生被时间吞噬的感觉。


我的时间和我的灵魂,这两样你最关心在乎的东西,前者我已无能为力,而后者,相信依旧偏执如故。当然,如果它还在的话。

它绝不会允许我因为爱情以外的任何理由而结婚。


只要想到跟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同床共枕我就受不了,更何况同床一辈子。

我的梦想就是我的爱情。我希望在死去之前还能够相信爱情。纵然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也无所谓。纵然一生不得也没有关系。

然而我总是想起你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多么希望我的灵魂没有说谎。




5
我们的一生当中,总会遇到那么几个爱情的狂热份子吧?他们真心精力充沛热情澎湃,他们将他们的爱情搞得上天入地风风火火,他们在你面前来来去去千回百转,他们由爱你到恨你到重新爱上你再次恨你不过是转眼之间的事。你站在一旁只来得及感动一下都还没回过神来,他们便已宣告对你心灰意冷心碎求去。你只好继续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我一直以为,我就是这样一个属于你的狂热份子,可如今才发现,我其实更接近于你的从容淡定,只不过相比于你,我又更接近于你隐藏的另一面。那相信爱情是一起跳下去的另一面。

新的一年了,好好生活。你说。你这个笨蛋。你说。

嗯,我这个笨蛋想了又想,到底要怎样?也就这样,决定再爱你一回,像从前一样。




6
你知道吗?我终于恢复了看书读诗听歌跑电影院的日子,不晓得为什么这一切忽然之间就回来了。


忽然之间我又看见了生活的明亮与黑暗,聪明与愚蠢,快乐与悲伤。


我很高兴。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纳兰的饮水词、David Garrett的小提琴、我们那近乎绝望的爱情、温柔的水波纹瓷杯、父亲和潘叔的友情,无一不淋漓尽致的告诉我,日子是活生生的生离死别,爱恨交加,悲喜莫名,咫尺天涯。


而我知道不管我愿不愿意,只要恢复了知觉,我就会过得非常痛快。既痛且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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