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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玄路

[写实故事] 血泪的控诉——我的妓女生涯[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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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2-2006 10: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出条子"见闻

  转眼到了1945年夏天,我进妓院已有半年,成了十四岁的姑娘了。成都的夏天很热,竹兰、桐柳,郁郁葱葱;芍药、牡丹,红红火火。尤其那一池池、一塘塘的出水芙蓉,把成都点缀得秀丽壮美,所以成都被称为"蓉城"。这半年,我像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儿,羽毛渐渐丰满了,黄皮孱瘦的圆脸变得红润白皙,姐姐们说我的脸庞就像门前荷塘的粉红荷花凭着这几分姿色和才技,成为一个有名头的青倌。这天,成都著名的大饭馆中西饭店开来条子,点名叫凤仙、仙鹤和我去陪客,出条子要好好打扮一番。我们姐三个就像唱戏前的演员化妆一样,各自忙开了。

  我们先用小手指挖出一些雪色底膏,在手心碾匀,涂在脸上,再用粉团抹上鸭蛋粉,然后涂上一层扑粉,就开始描眉、化脸、抹口红了。先用和眼眉一般粗细的眉笔画好眉,再往眼皮、脸蛋上施胭脂,胭脂分浅红、桃红、朱红、大红,要根据自己的肤色来用。口红也分各种颜色,外型大都是美国进口的金壳盒子,要按照自己的口型选择。抹不匀,还要用绒手绢轻轻涂擦,绒手绢是化妆专用的"修饰绢"。

  化好"五官",开始化手指甲。妓女一般都留着半寸长的指甲,根据自己的审美观点,十个指头化成十种颜色,夜间在电灯下一照,五颜六色,光彩耀眼。

  夏天,还要化脚指甲。也和手指甲一样的化法,分十种颜色,化完穿上丝绒袜子,蹬上皮底凉鞋,透过袜子,色彩朦胧,有种神秘感。

  开过包的妓女,梳头也有讲究,要根据自己的脸型,梳成各种发型,如凤凰头、刘海头、锅盖头等等。未开包的青倌则是烫发。

  夏天,我们穿的衣服,都是进口的丝、绒、纶,让裁缝做成各种半中半洋的服装,比当时任何阶层的女士穿的款式都要新颖。

  我们带的首饰都是老鸨给买的或敲竹杠所得,除了自己的皮肉外,衣服、首饰都属于借用品。头发上的金簪银凤、塑料绣花,脖子上的项圈项练,手腕上的金壳坤表,手指上的桃花型、韭菜型、宝石型金戒指,花枝招展,交映成辉,看上去特别雍容华贵。

  化妆完毕,胖女人、尖嘴猴喜气盈盈地领着凤仙、仙鹤和我来到中西饭店。

  中西饭店有几座楼房,围成一个方砖墁地的院落,这里是官僚政客聚居的地方。

  进了二楼大厅,只见有四十多个人在那里摆酒聚会,两个老鸨把我们送进屋,便躲到另一间屋里吃喝去了。

  我们一看这个场合,便料到很难对付。但我们干这个的,开的是店,卖的是面,只得强颜作笑。八面应酬,我们被裹在这些男人夹缝里,应接不暇地为他们剥糖、点烟、斟酒,任他们打逗、戏弄。

  客人们要听戏曲,我们拿出带来的胡琴,凤仙姐拉着,我和仙鹤姐给他们唱了《苏三起解》、《武家坡》、《三娘教子》等一些京剧、川剧选段,还唱了几首民歌。这些客人有的欢呼起哄,有的吹哨叫好,有的说着下流的脏话。

  这班客人,有的是凤仙、仙鹤姐的老嫖客,有的是只端过盘子或素不相识的客人。他们要饮酒作乐,就要找一个垫背的酒篓子,我们姐仨自然是他们攻击的目标,所以一开始喝酒,就进入了闯险关头。

  作为红姑娘、名妓女,平时都练得一个海量,不喝五六两是交待不过去的。你不喝,他们就蹲壶摔碗,翻脸无情,还得由老鸨出面赔礼说好话,逼令你喝;你喝醉了,他们肆无忌惮,拿你当活宝耍。所以说这出条子不是人干的活儿。

  为应付这个场面,我们都有一手隐而不露的"伎俩",喝上一杯两杯,能压在舌头底下照常说话。碰上鬼点子多的检查,张开嘴,吐出舌头,也看不出一点破绽。抽个空子,用手背把嘴一抹,酒就吐进袖筒里。袖筒里有一套设备,腕上缠着一块干手绢,袖口镶着塑料布,防止湿透袖子,每次出条子,不知偷换多少块手绢,就像变戏法一样,相当快捷,不能让人看破。一旦露了,挣不到钱,还要挨打受罚。

  凤仙姐玩这手最快,她有意替我俩遮挡。四十多个客人,谁找她就和谁碰杯,那杯子特大,一杯能盛二三两,时间不长,她没醉倒,反倒灌醉了十来个。

  有几个能喝的围住凤仙,轮番劝酒,一心想把凤仙灌醉,凤仙眼球一转,计上心来。便提议道,"咱们划拳吧,谁输了谁喝!"

  几个酒鬼自恃是酒场、拳场上的老手,一致同意,于是"五魁手"、"六六六"、"哥俩好"、"敬你喝"、"点点圆"、"八仙过海"、"满堂红"、"二起"各式各样的点子、招数便全出来了。整个大厅猜拳行令声响成一片,这是人们通常熟悉的一套"大拳"。

  划完大拳,又赌小拳,小拳不是这样的口令,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字,便迅速出拳,它的指法也不一样,用的是手指压手指的小动作。

  酒鬼们看小拳也占不了上风,又和凤仙赌"山东拳"、"广东拳"。嘴里不断喊着"一个螃蟹这么大个!""两个虾米对弯着腰"等拳术口令。

  凤仙姐划拳灵敏,真称得上神出鬼没。每出一拳,十回要有九回赢,嫖客们被轮番罚酒,不一会儿,又灌倒几个。渐渐,我发现她划拳的奥秘,她划拳时,看来相当果断,几乎和嫖客们同时出手,可她出手时,能根据对方的脸色、拳势看出拳路的动向,能马上随机应变,在一两秒内变换拳式。

  这时,凤仙的老嫖客,被称作"司令"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大胖子,也来和凤仙赌拳,只一会儿,便被凤仙连灌了十来杯。那胖子被灌醉后,撒开了酒疯,打碎了杯盘碗盏,掀翻了桌子,溅了凤仙一身一脸。他又一把揪住凤仙的脖领子,让凤仙当场脱衣服。我和仙鹤姐忙上去劝解。正在危急关头,忽听外面有人狂喊:"救命啊--""救命啊--",酒鬼们一窝蜂跑到外面看热闹,我们才趁机脱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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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06 04: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中西饭店惨案

  这时,楼上的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人们扒着走廊的栏杆,俯身向院子里的砖地上看着。我们挤上去一看,只见砖地上粘满一滩一滩的鲜血,血泊中躺着一个和我们一样穿扮的血淋淋的妓女。

  姐妹受难,同命相怜,这惨不忍睹的场面像铁钳一样揪动我们的心,我们躲在走廊后面,悲痛地抽泣起来。

  这时,只见一个矮个子的堂倌和一个打杂的伙计站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们凝神细听,终于听清了那个矮堂倌讲述的这个妓女惨死的经过:

  "我正在走廊端茶送饭时,看见栏杆边站着一男一女,不断地拥抱接吻,那男的有三十来岁,穿一身西服,像个阔家公子。那女的不到二十,被称作'月仙',就是死在楼下的那个妓女。

  "我从不爱看男女调情,端着茶盘就要往屋里走。这时,有几句话传进我的耳朵,我又情不自禁地站住了。

  "男的说:'月仙妹妹呀,你到底爱不爱我?'

  "月仙说:'哥哥呀,我最爱你啦,除了你,我还爱谁呢!'

  "男的说:'那么,我今天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跟你说。'

  "月仙答:'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男的带着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妹妹,实话对你说,我赌钱输了好几万,如今成了个穷光蛋。我想借借你的戒指、坤表、金银首饰,捞回本钱后,再还你!'" 月仙听着吃了一惊,变颜失色地说:'哥哥呀,你要我别的都好办,这身上的首饰,都是老鸨娘的,缺少一件,她马上能看出来,我实在做不了主哇!'

  "我躲在墙角里,又听那男的哈哈笑着说:'我逗你玩哩,不过想看看罢了,谁要你的!'他一边甜哥哥、蜜姐姐地说笑,一边让月仙把那些金银首饰摘下来给他看。

  "我从墙角伸出头,看他们那种缠缠绵绵的样子,心里羡慕极了。正胡思乱想间,忽见那男的从腰里掏出一把手枪,冷不防冲月仙的太阳穴一击,月仙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倒在栏杆上了。那男的看四下没人,急忙把她向上一举,头朝下,从栏杆上推下楼来。接着,他把那些首饰装进兜里,一闪身钻进旁边的八号房间里。

  "我亲眼看见这场暗杀的经过,心里非常气愤,便大喊起来……"那矮堂倌绘声绘色地向伙计讲述着。一张脸气得通红,看得出,他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

  这时,一个打扮妖冶的中年女人跑下楼,蹲在那个妓女的尸体旁干嚎起来:"我那苦命的女儿呀,你正年轻走红,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就这样扔下娘走啦!"一听这话我们就知道,她是月仙的老鸨娘。

  她千疼万爱地数唠了一番,开始在女尸上翻弄、查看,当发现月仙的首饰不翼而飞时,这才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千人剐万人恨的扒手哇,你偷了我姑娘的首饰,杀人害命,我要找你算帐。啊--我那大洋钱哪!"

  "嘀--嘀--"门外传来警笛声,一辆警车开进院里,从车上下来一个法官和两个警察。那法官走到尸体旁,开始验尸。警察"登登"跑上楼,挨屋清查客人。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警察拿着一张写有几行字迹的纸条,塞进法官的手里,又使了一个眼色,法官匆匆看完,一声不响地装进兜里。

  那老鸨子在一边一个劲地哭闹:"我那几百块钱哪--你们可要给我追查凶手,赔我钱哪!"

  那法官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说:"这是自杀,不然就是喝醉了酒误坠在楼下!"

  老鸨不信,急忙分辩。一个警察上去打了她两枪托,威胁了两句,她再也不敢作声了。

  一场人命案转眼就这样结束了。法官洗完手,爬上警车,那两个警察也要上车。正当此时,忽见一人从楼上飞跟下来,拦住警车,高喊:"你们不能贪赃枉法,这妓女明明是被人暗杀的,不信,你们去审查八号房的人!"

  我们一看,正是那个刚才说话的矮个子堂倌,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天底下还有这样公平正直的人。"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冷笑着说:"好哇,欢迎你投案自首。刚才,各房间已查过了,都是清白无辜之人,只好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了!"说罢,按住那个矮堂倌,"咔嚓"一声上了手铐,扔上警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还有没有天理良心?我们姐仨都气红了眼,可又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事态的发展。那些精明的客人,看出里头有文章,一个个缩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一场惨案眼看收场了。中西饭店的老板跑进院子,呼叫刚才在这里哭尸的老鸨娘,可是,哪里还有老鸨的影子。原来,她见这里再无稻草可捞,再呆下去只能赔上一口棺材,所以早偷偷溜走了。

  饭店老板只好自认倒霉,一边骂着那个没人心的老鸨,一边找来一辆垃圾车,像死猫野狗一样,把月仙扔到车上,投入郊外的垃圾坑里。

  这就是一个妓女的一生。我们这几个关在妓院囚徒般的姐妹,在短短的半天内,认识了这个肮脏的社会,认识了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真的、假的、美的、丑的、善的、恶的,深深地烙记在我们心中,我们的心也像被人捅了一刀,永远淌着流不尽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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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06 04: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梳头"的斗争

  夏去秋来,天气渐渐凉爽了。

  墙头上的野草,结了密密的小籽,在微风中一晃一晃的,显得逍遥自在。

  半年多妓院舒适的生活,使我长高了,变得漂亮了。四川人一般都瘦小,我却长得苗条秀丽,个子比凤仙、仙鹤矮不了多少。人凭衣裳马凭鞍,我吃得好、穿得好,又不干什么体  
力活,除了外出端青倌盘子,就是在妓院干杂务。

  我闲的时候就是梳妆打扮,每日去洗洗澡。老鸨要妓女每月检查一次身体,到成都华西医院打两次针,以防止"梳头"的妓女有"梅毒"、"肺病"等传染病。我这青倌本没有必要这样,但也跟着去,有时也检查检查。这与前几年流浪生活相比,简直像到了天堂。我人小天真单纯,又没有别的牵挂,整天价乐乐哈哈、欢蹦乱跳,把干活当成一种乐趣,把接客当成一项工作,生活和心境的舒畅,使我的面庞变好了,眉眼变美了,说话变俏了,技艺提高了,很招嫖客喜爱,成为春熙妓院一个有名气的小小红姑娘。

  环境改造人,这话不假。在这吃、喝、嫖、赌、抽的污坑里,出水的芙蓉也会带几块泥巴。我学会了大杯喝酒,喝几斤美国白兰地,照样谈笑风生;并且学会了打牌,经常一打就是半宿;学会了抽烟,抽的是进口的"杜鲁门"、"基尔斯"。我惟一保留的就是贞洁的一个女儿身,还没有遭受到过肉体的蹂躏。

  人怕出名猪怕壮,我不愿发生的事却不可避免的要发生了。一天,我接了一个又老又丑的客人。他的年龄足有六七十岁,黑脸,脸上长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麻子,嘴里七出八进伸着几颗黄牙,斜角眼,罗锅腰,叫人看了恶心。

  他直愣愣地看着我,问胖女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俊妞啊?"

  胖女人笑容可掬地说:"哈哈!你好久没有来照顾我们啦,怎能认得她哩,这是我才从大家主接来的女孩,真正的青倌呢!"

  老头看了我一会儿,凑近胖女人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只听到"梳头"二字,胖女人脸上就乐开了花。

  当时我预感到事情不妙,晚上回寝室闷闷不乐,老是睡不着,忽然想起凤仙姐姐借酒消愁的办法,便打开橱子,拿出一瓶白兰地,"咕咚咕咚"灌进肚子。这方法果然奏效,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被王妈叫醒,一看,日头老高了,营业厅聚满了人。胖女人乐颠颠的来给我"报喜",说那个男人--马二麻子要给我"梳头",已领来一班牌友,先做一个月的花头(打牌)。马二麻子的父亲是国民党的元老,他是国民党的特务头子,胖女人夸他,说他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财神爷啊。

  "梳头"是我们青倌最害怕听到的字眼。一听这几个字,我就吓得浑身发软,就像要把我往油锅里扔一样。可是,我已是人家的网中鱼、盘中餐,又怎能抵制这场灾难呢!

  像凤仙姐姐讲述的她的过去一样,宽敞的营业厅灯红酒绿,昼夜沸腾,四五桌宝局,几十个牌友陪着我们做起了"花头"。我坐在马二麻子身边,给他点烟剥糖、端茶送水,像奴婢似的侍候着他,这要比出条子待客更加殷勤奉承。嫖客,嫖的是妓女,妓女,要的是钱。妓女的肉体就是挣钱的工具。

  一个月的花头转眼之间过去了,马二麻子挥霍了不知多少钱钞,终于到了梳头的这一天。

  我永远忘不了那可怕的一夜。做花头时,我虽然经常想到这不堪设想的一天,但我毕竟是个开朗人,很快又被那些欢声笑语冲淡了。我常安慰自己:管它哩,离那一天还早着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江边自会停。最怕到来的那一天,终于降临了!

  那夜,丑老头子斜靠着我床上的被摞,"咕噜咕噜"抽起大烟来。这些烟鬼全靠吸烟来壮阳提神,一口烟吸进去,憋得他的脖子里暴起有手指头粗的青筋。"扑"地一声,一口烟喷出来,精神顿时亢奋起来。

  我吓得躲在屋子外面的楼道里,瑟瑟发抖。

  马二麻子过足了烟瘾,就满世界找我。他见我在楼道里,忙把我拽回屋里,要我陪他去睡,我死活不从。他恼羞成怒,又喊又骂,胖女人闻声赶来。

  胖女人给马二麻子说了一堆好话,然后用胳肢窝夹住我的手,狠狠拽进了她屋里。

  等她将门关上后,她立刻摇身一变,如一只下山的母老虎,一副狰狞的脸,拉得有一尺长,喝令我跪下。

  她拿出那三股皮鞭,用手一挥,柔软的鞭稍绕着我的脑袋转了一圈儿,威胁道:"你是要死还是要活,要活,就好好留住你的客人睡觉。要死,我就一鞭子抽在你的太阳穴上,立刻叫你去见阎王!"

  我哭着,跪在地上毫不犹豫地说:"我要死,你就痛痛快快把我打发走吧!"

  胖女人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种顶撞她的话,愣了片刻,让秋香去叫尖嘴猴,尖嘴猴很快闻声赶到。

  胖女人冷笑一声道:"你要死,我偏不叫你死得这么痛快。侍候不好客人,还不清他们的帐,你想死嘛,没那么便宜。"

  说着,她拿出一条绳子,让两人帮着,把我结结实实捆起来,送回我屋里。

  马二麻子一看,"嘿嘿"怪笑两声说:"我掏一万块的大洋,是来找痛快的。这些年,我玩了三四十个嫩芽芽一样的处女,还没有见过今天的这样稀罕事儿。你们让我'强奸女尸',我不干。给你们几天时间,等把她教训好了,我再来!"说罢,悻悻地走了。

  马二麻子一走,胖女人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她像疯狗一样,解开我的怀,用嘴乱咬起来。我的胸脯被她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尖嘴猴站在一边,不但不上去劝解,反倒添油加醋地拱起火来。

  胖女人累了,才叫人把我抬到那间惩罚妓女的小黑屋里,把我锁起来。这回她们是"王八吃秤锤--铁了心",一连三天不给我送饭送水!

  三天后,我饿得四肢无力,心如刀扎火燎。这时,胖女人才开门来看我,她妄图重复上次的伎俩,用"攻心计"软化我。我已有了那次的教训,说什么也不再吭声了。

  又饿了两天,我已经气息奄奄,和我刚来妓院时那一次一样了。我心里毫不反悔,情愿让她们把我这样饿死,决不和那丑麻子同床共枕!

  忽然,黑屋门开了,没想到竟是凤仙姐姐。

  凤仙告诉我:这两天,马二麻子接连来了两次,都是带着一帮特务来,要追还那打牌的花头钱,并声言要"砸窑子"、"封春熙妓院的门"。胖女人急得去给凤仙姐姐磕头,求凤仙姐姐来劝说我。

  凤仙姐姐又说:"咱们进了妓院,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忍辱偷生,将来盼个出头之日;二条是拼着一死,以全名节。可我认为,一个人来日方长,不能走那条绝路,要珍惜自己的青春。这会儿正是战乱年月,终究会有出头的日子!"

  她讲的眼前的一个现实情况触动了我的心,她说:"你要不接客,这个丑鬼砸了窑子,封了门,我们三十多个姐妹就得四散逃生。我们都被迫破了身子,谁还要我们这些臭不可闻的妓女。那么,一条路是饿死,一条路是'打野鸡'(当暗娼),要比这下场更惨。那时,姐妹们就都埋怨你了!"

  "啊!我根本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维系着整个妓院的安危,照姐姐这样说,我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能拖累众姐妹呀,真要这样,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想到这里,我只好点头答应。

  胖女人猫屁股狗脸的,又把我接回原来的屋子里,好吃好喝,让我恢复体力,又千方百计哄我欢喜。

  第二天晚上,那"丑郎官"又欢天喜地来入"洞房"了。临睡前,胖女人拿过几块手绢儿,塞给我。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她告诉我,云雨时,要垫在褥子上,老油子嫖客还要检验,要看看手绢上有没有"处女血"。遇到假处女,他们还要找妓院算帐的。

  这夜,我含悲茹泪忍受了"丑郎官"的蹂躏,我的肉体从此失去了童贞。那时,我和凤仙姐都不明白,妓院是旧社会的产物,是女人的陷阱,要解放这些屈辱的女性,必须砸烂妓院,摧毁这个合法不合理的行业。如果我们早点觉醒的话,凤仙姐也不会重返妓院,我也不会轻易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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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06 04: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智斗"丘八"

  这年秋天,新四军、八路军抗日胜利的消息不断传进妓院,可是,我们从没有见过这些抗战的神兵是什么模样儿,听说他们是一支很有纪律的模范队伍,当然他们是不会到我们这个肮脏的地方来的。

  抗战时期的妓院,实际是国民党的天下,是他们的游乐场,排污坑。那些国民党的军官以至要员们,经常乔装打扮,来逛妓院。国民党士兵更是成群结伙,横行霸道,欺压我们妓  
女。还有许多在册或不在册的散兵游勇、地痞流氓,披上张虎皮,经常来聚众闹事。妓院一听说"丘八"(兵)来了,就像遇见蝗虫一样,赶紧让妓女们躲避起来。当时,在妓院流传着一首歌谣:

  当兵的,没有好东西,

  把俺拽进高粱地,

  二把盒子端在手,

  有软有硬把人逼……

  这天早饭后,趁客人没有到来之前,我和凤仙、仙鹤众姐妹,在荷花池前摆上一张方桌,玩起扑克牌"十点半"来。尖嘴猴在门口转转悠悠,准备迎接客人。

  我们正玩得高兴,忽听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外传来低沉而焦急的喊声:"丘八来了!"

  听到这声警报,人们吓得连扑克牌也顾不得收拾,四散逃跑,各自找地方躲起来,只剩几个老鸨儿准备应酬。

  我见凤仙、仙鹤姐姐往后头跑,我也紧跟着跑去。凤仙、仙鹤躲在伙房的碗橱后面,我在后头插上门,少女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不断隔着门缝张望。

  只见从前院闯进十几个大兵,他们歪戴着褐色的军帽,身穿破军装,腰扎皮带,脚蹬草鞋,横冲直撞地四处搜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着:"妈的,这群婊子们,都跑到哪里去啦?老子抗日救国,劳苦功高,也不出来伺候伺候。"

  尖嘴猴、胖女人、金刚钻一边陪着他们转,一边解释说:"她们都去出条子了,快到前厅去歇会吧!"

  王妈打开包着锡纸的"杜鲁门"烟卷,殷勤地给他们递烟,这些兵匪一点也不客气,还要等给他们点着才抽。

  为首的一个"大金牙"跑到伙房前,见关着门,抬起脚"咚咚"两下子就把门踹开了。我来不及躲避,被门扇撞得仰面朝天,鼻子也碰破了。

  这一下,可把我惹火了,那时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爬起来,抓住大金牙的脖领子,一边撕挠,一边骂。

  大金牙更是火冒三丈,连声说:"好哇,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小婊子。你先别凶,等我教训够了你,再让伙计们都尝尝嫩芽儿!"说着,左右开弓,打了我几个耳光。又解开腰间的皮带,搂头盖顶向我打来。

  胖女人等一伙老鸨甭看对妓女像个凶神,见了这些丘八们却成了孙子。不敢跟他们硬干,只在一边求情说好话。

  眼看我吃亏挨打,惹恼了躲在碗橱后面的两位姐姐,她们奋不顾身地站出来,拦住了大金牙。大金牙一见她们,龇开黄嘴笑了,"好哇,这回算把两个大美人引出来了,伙计们,还不快上去动手!"

  "慢,"凤仙绷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威严的气概把那些丘八震住了:"我们干的就是这个勾当,你们拿钱来,我们就马上接客!"

  大金牙一听,"嘿嘿"笑起来,说:"这回算让你说对了,老子没有别的,有的是钱!"说着,从下衣兜里掏出一迭厚厚的钞票来,都是十块一张的,一下子把我们都唬住了。

  凤仙仔细地看了看那迭钞票,扯去捆票子的猴皮筋,猛地一扬手,把那迭票子撒落在地,再看时,满地都是纸片儿,哪里是什么票子。原来,这迭钞票只有表面两张是真的,其余都是剪得和钞票一样大小的纸片儿。被凤仙姐识破,顿时草包露馅了。

  凤仙姐趁机喊起来:"快插上大门,别让这伙无赖跑了,快来打丘八呀!"

  胖女人等几个老鸨也醒过味来,一连声地喊:"都出来呀,快来人呀,拿上家伙,打丘八呀!"

  喊声惊动了整个妓院的妓女,还有把门的、做饭的、打杂的、帮闲的,纷纷向后院跑来。

  这十几个身着虎皮的无赖一见风头不顺,赶紧抱住头撒丫子就跑。刚才如狼似虎的气势,转眼变成了过街的耗子,仓惶逃窜了。

  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一伙假兵痞子都敢这样横行不法,那些有钱有势的阔人更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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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06 04:4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特等妓院

  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传到妓院,我们这些姐妹们一个个高兴得欢蹦乱跳。八年来,日本的魔爪伸到全国各地,这"固若金汤"的"天府之国"也难以幸免。我们这些姐妹,有许多父母、兄妹就葬身在日本的空袭或屠刀下,使我们家破人亡,落得今天的下场。可以说,没有日寇的侵略、国民党的腐败,就没有今天的妓院。

  一个魔鬼刚刚从我国土地上消逝,又一个妖怪乘虚而入。蒋介石为了反共反人民,请来  
了大批美国"援兵",有一支"援兵"浩浩荡荡开进成都来了。

  美国洋人和日本鬼子是一丘之貉,他们在成都到处抢掠,开着卡车横冲直撞。见到漂亮的妇女、姑娘就抓起来扔在卡车上,或者就地拉回军营轮奸,有许多女同胞被强奸致死。对美帝国主义在中国的暴行,国民党反动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胡来。更为可恶的是,他们还为美国鬼子提供卖淫场所,让同胞姐妹任其糟蹋。

  为了满足美国兵的淫欲,国民党当局别出心裁,在成都分区成立"特等妓院",把成都名妓院所有的"红姑娘"、"一等妓女"挑选出来,专供美国兵享用。据说,这"特等妓院"的成立还是由宋美龄亲自批示、蒋介石点了头的。

  这天,春熙路的樊保长来到妓院,和胖女人一起给我们做动员工作,说什么接待美国人是爱国行动,是为消灭共匪、解放全国做贡献等等。他们胡说一通后,便点名让凤仙、仙鹤和我准备去前街的"特等妓院"接客。胖女人得知国民党政府要拨一笔巨款作为妓女接待外国人的报酬,高兴得合不上嘴。

  凤仙姐毕竟大几岁,谙知世故,她知道这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悲愤的说:"我们简直连狗都不如,被中国人嫖就够耻辱的了,还要让外国人嫖,说什么我也不去!"

  樊保长花言巧语哄劝她,要她以国家为重。她说:"既是爱国,为什么不叫那些官太太、小姐们去干,叫你的妻子姐妹们去干!"保长一听就恼了,狠狠训斥起凤仙来,胖女人赔了不少好话才罢。

  凤仙执意不去,因她名誉上是和胖女人搭班子,所以拔腿就要走,被胖女人拦住了。

  胖女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嗳,凤仙,你要走我也不拦你,你得还清债再走!"

  凤仙道:"我给你接了六七年客,挣下金山银山,欠你什么债?"

  胖女人掰着手指头说:"你平时衣食住行,哪样不花钱,那年你有病,我为你看病花去二千多元,给你买的那身红绒旗袍,花了三四百元,还有……总共算起来,你还欠妓院六千多元!"

  胖女人胡搅蛮缠耍赖,气得凤仙呜呜地哭起来了,我和仙鹤姐劝了半天,明知冤枉却身不由己。

  过了两天,我们三人被领到春熙路前街临时设立的"特等妓院"。这里原来是个旅馆,院里游荡着好多美国兵。一拨一拨的名妓被陆陆续续送进来,聚集了足有二百多个,简直像个猪羊市、骡马场。

  妓院门口和院子四周都有许多国民党兵持枪在大门守护着,为他们站岗放哨,保护美国人的特等权利。

  这些美国兵个个身材魁梧、细胳膊长腿,偏偏我们四川人个子小,美国人最矮的也比成都的妇女高,站在一起,真像一群骆驼和一群羊。

  美国兵在院子里,到处选择他们如意的女人。他们有的吃着泡泡糖,吐着嚼剩的白球儿;有的打着口哨,直愣愣地看着我们;有的拿着酒瓶,喝着白兰地摇摇晃晃撒酒疯。

  美国兵是那样自由自在、肆无忌惮,看中哪一个妓女,就拉过去又亲又抱,在院里跳舞。时间不长,凤仙和仙鹤姐就被他们拉去了。

  这时,我看见有几个美国兵喝得醉熏熏的,他们一步三摇的,围住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妓女,像欣赏商店里的洋娃娃,比比划划,放声谈笑。

  一个美国兵走上前去,突然一手抓住那个妓女的脖子,一手抓住妓女的两只脚,把她平托起来。这几个美国兵分成两伙,相距约有十来米,每一边站二三个人。那个美国兵运了运气儿,猛地把那妓女往空中一抛,那妓女吓得哭爹喊娘,另一伙美国兵却哈哈笑着,把那一个小妓女接在手里。又运一运劲儿,把那妓女扔回来了。这样,循环往复,像传皮球一般,扔了不知多少次。

  我看见,站在墙根的那几个美国兵不知唧咕了几句什么,当对方把那女孩复又扔过来时,他们忽然狂笑着,迅速地往两边一闪,那个小妓女的脑袋恰巧撞在墙上,顿时脑浆崩裂、血流如注,脑袋陷进脖腔里,跌在地上不动了。

  姐妹们一看可气坏了,一窝蜂似地往上拥,有的高喊:"打倒美帝国主义!"眼看一场搏斗就要发生。

  忽听"叭叭"两声枪响,子弹在我们头顶上飞越过去,一时把我们"镇"住了。

  那些负责警卫的国民党兵像群蜂一样飞跑上来,狐假虎威地喊:"不许动,谁敢反对美国友人就枪毙她!"说着把那具死尸拉出院子。

  那几个美国兵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场戏,照样嘻嘻哈哈。他们冲我打量了一番,又向我走来。把我举在空中,继续抛来抛去。

  我想:"这回算完了,赶快撞在墙上摔死吧,省得再受那受不完的罪啊!"

  这时,忽听一声哨子响,美国兵集合了。他们才把我丢在地上,我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

  在特等妓院的一个月里,我们每天要被三四十个美国兵轮奸。我们被迫戴上了一种特制工具--海绵垫套,但绝大部分姐妹仍被弄得阴部出血,我们被送进医院,治疗了好长时间才好。

  日本军国主义、美帝国主义就像灭绝人性的野兽,不但掠夺中国的物产,同时疯狂地占有中国的妇女,我们是最惨痛的受害者。国民党当局引狼入室,认贼作父,他们永远也洗刷不掉这些可耻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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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06 04: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老鸨的隐私

  接待美国兵以后,我们姐仨都像害了一场大病,到阴间转了一遭。一个个腰酸腿软,面色菜黄,无精打采。我们进一步看清了这狰狞的社会,残酷的人生,心里的悲、痛、悔、恨交织在一起,性情变得和凤仙姐那样,对妓院的一切充满了冷漠。

  胖女人深深地知道我们在特等妓院遭受的摧残,想到我们的身体和今后的生意,心里也有几分忧虑。但在这一个月里,她赚到国民党政府发给的一大笔票子,又暗暗高兴。我们回  
到春熙妓院,胖女人装出一副殷勤的样子,我们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假慈悲。

  转眼到了1946年元旦,胖女人借着这个由头,在客厅里大摆筵席,让我们姐仨坐在上首,为我们"庆功"。

  庆功会上,摆着一拉溜的长桌,桌上放满烟酒糖茶,三家龟头(老鸨),三十多个妓女聚集一堂。胖女人这朵老交际花坐在主位,让我们坐在她身边,开始致祝酒辞,她说:"去年,经过大家的努力,我们春熙妓院生意兴隆,我们的孩子们都卖了力气。特别是凤仙、仙鹤、秋芝几个姑娘,被选入特等妓院,为我们春熙妓院添了光彩,首先让我们为她们的胜利荣归干杯!"

  一杯酒下肚,她又接着说:"今年,我们大家要再接再励,千方百计接更多的客人,为春熙妓院争光!我们当爹娘的也要和孩子们同甘苦、共患难,为了我们的团结友爱,干杯!"

  胖女人正讲得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时候,忽听外面一个男人大喊:"苏貌华,狗日的,你出来!"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个子男人,长得黑眉虎眼,穿着一身西服,手里拿着半尺多长的一把明光光的匕首,骂骂咧咧,冲胖女人走来。

  他眼珠子红红的,像是喝醉了酒,嘴里结结巴巴地骂着:"他妈的,老……老子不能让你……你这样安生,非……非他妈宰了你不可!"

  胖女人一见这男人,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脸色吓得煞白,"嗥"地一声叫,离开座位撒腿就跑。那男的一边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在后面紧追。

  一看这架式,妓女们吓得"啊啊"乱叫,钻旮旯找屋角躲起来。几个老鸨也惊慌失措,不敢凑近他。我一是年小好奇,二是有个愣大胆儿,便和凤仙姐贴着墙根看热闹。

  大厅里,有几个一搂粗的柱子,胖女人围着柱子,左躲右闪,那像肉墩子一样的身躯也显得灵便了。她像条丧家犬,披散着头发,脸色吓得没了血色,平时的威风一扫而光。

  一个胖女人,毕竟跑不过一个男子,看看离得近了,那男的用匕首狠狠一扎,正扎在胖女人的胳膊上。胖女人像只猪一样,大喊一声,倒在地上。

  那男人跑上去,又想动刀子。

  这时,尖嘴猴和金刚钻在后面大喊起来:"抓住他,拿凶手哇!"

  那男的愣了一下,像是醒了酒,撒丫子跑走了。人们这才纷纷围了过来,七手八脚把胖女人抬进屋里,一场筵席就这样被搅散了。

  凤仙姐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冷笑。我看出姐姐对这事知根打底儿,便跑进她屋里,缠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凤仙姐也不瞒我,向我说起来龙去脉:

  "这个男人,就是胖女人的丈夫,我过去的'爸爸',名叫王金堂。

  "他们原来在春熙路前街开一个小妓院,膝下三个女儿,大的叫仙棠,二的是我,三的叫仙花,还有茶房王妈,共六口人。仙堂十五岁,长得非常漂亮,接客最多,是个红得发紫的名妓,所以妓院起名叫'海棠红'。

  "王金堂这个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成都这一带妓院最多,是有名的'烟花场'。王金堂身为老鸨,比妓女们大着一辈儿,碍着面子,他就扮作商人,经常到别的妓院嫖妓。胖女人平时怕老头子,管不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想,王金堂贪多无厌,又看上了自己的女儿仙棠,兔子要吃窝边草了。按妓院的规矩,老鸨和妓女是父女、母女关系,是不能乱来的。况且,妓女们平日恨透了老鸨子,宁愿忍痛接客,也不肯让老鸨玷污。王金堂可不管这些,他豺狼成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一天夜里,王金堂见仙棠屋里没有客人,便钻进屋里,要奸污仙棠。

  "仙棠吓得跪在屋地上,苦苦哀求:'爸爸,你行行好,饶了女儿吧。要叫妈妈知道了,女儿就完了!'王金堂哪里肯听,他像恶狼一样冲过去,抱起仙棠,按倒在床上。

  "正在这时,早就留心丈夫举动的苏貌华忽然用钥匙打开仙棠屋门,闯进屋里。王金堂一见露了馅儿,忙溜之大吉。

  "苏貌华醋性大发,她关上屋门的碰锁,命仙棠脱光衣服,只剩一条三角裤衩,用皮鞭狠狠抽打仙棠。仙棠浑身皮开肉绽,没了一块好地方。

  "她还不解气,又扒下仙棠的裤衩,伸出十个尖尖的指甲,那十个长指甲上都染着胭脂,像十把带血的锥子、刀子,狠狠地刺向仙棠的阴部,她狠命地抓呀,抠呀,不一会,就把仙棠的阴部抓得血肉模糊,疼得仙棠昏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人们起来一看,只见仙棠赤赤条条一丝不挂,用红腰带吊在房梁上,悬梁自尽了,死了还瞪着屈辱的眼睛。

  "从这以后,俩老鸨经常闹别扭、打架斗气。实在不能在一起混了,苏貌华就带着我和王妈,来到春熙院和原来的院主搭起伙来。"

  凤仙姐哽咽地诉说着往事,那双丹凤眼像两池春水,含着泪花。我心里又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天下乌鸦一般黑,老鸨子们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她们比贪官、老财、资本家还要心毒手辣。

  这场狗咬狗的争斗,大煞了胖女人的锐气,她躲在屋里养了一个月才好。这段时间,是我们比较轻松愉快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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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nescent_pig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17-2-2006 06: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很不错......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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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7-2-2006 09: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嗯!谢谢你的回复,真的是太开心了,终於有人支持这个贴与回复。我看到版规言明一天只能发表五个贴,所以得遵守,要不然这么好的一篇小说因这而删除,实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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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gnescent_pig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17-2-2006 09: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偶...加油!!我喜欢这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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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06 11: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仙鹤私逃

  美国兵摧残了我们的身体以后,我们姐仨身体一直没有复原,暂时不能接客,只能端盘子。这样,转眼到了1946年春天,我已经十五岁了。

  老鸨们的脸色像是寒暑表,见我们挣钱少了,就整天指桑骂槐,说我们白吃闲饭。胖女人在屋里养伤,我和凤仙姐还好应酬,尤其是仙鹤,两个老鸨专指着她吃饭,见这棵摇钱树挣钱少了,不但不体谅,反倒整天红眼珠子白眼仁儿,不给好脸子看。

  二十岁的仙鹤眼看要度过妓女的青春期,弄不好就要进二等妓院了,她和凤仙姐一样,开始考虑自己的后事。

  仙鹤姐的老相好赵金堂先生,是绸缎店的学徒。现在学徒师满,开始自己跑买卖了,只是手头还不富裕。她和赵先生商量了几夜,想赎身从良,逃出这鬼门关。可是,估计老鸨起码会要一万块钱,就是一千块钱,赵先生也拿不出来呀。他们左思右想,最后下决心,只有一条路--暗地逃跑。

  仙鹤姐把这性命关天的事告诉凤仙和我,我们既为她高兴,又为她担惊。是福是祸,就在这一招,没有别的路可走。仙鹤姐如果成功,将是我们妓女的榜样,我俩都暗暗为她祝福,希望她成功。

  仙鹤姐平时胆小怕事,这回是逼上梁山,瞎子发眼--豁出去了。她把金银首饰全带在身上,准备逃出妓院后,能和赵先生好好过日子。她自己不敢去大门口,便交给赵先生一块肥皂,趁把门人不注意时,用门上的钥匙在肥皂上按了个印记,在外面配好钥匙后交给她。只等选择一个夜晚,伺机潜逃。

  这天,天刚放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开门一看,是凤仙姐。只见她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出了大祸啦!"接着,她向我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昨天晚上,仙鹤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她因为心情兴奋、紧张,半宿没睡好。后半夜,囫囵个打了个盹儿,就听到一声鸡叫,忙蹑手蹑脚爬起来,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盏带罩的电灯,照得院子通明。仙鹤姐怕被人发现,便轻轻拉灭了电灯。

  在黎明前的暗夜里,她轻手轻脚地来到大门口,听到那个值班的把门大汉正在酣睡。心里暗喜,便用那把配好的钥匙轻轻开开大门,走出门去。

  刚出大门,只见对面黑乎乎站着一个人,这下,可把仙鹤吓傻啦,两个人都怔怔地望着,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人原来是茶房王妈。她在妓院附近住着,家里有丈夫儿女,每天晚上,她在妓院忙活半宿,要赶回家里享点天伦之乐。到黎明三四点左右,还要赶回来,烧水备茶,殷勤地为老鸨们服务。每天这个时候,她只要一敲门上的门环,把门的就会来给她开门。

  王妈心里纳闷,她知道,妓女们有时也早早开门送客,不过都是把门的开门。今天怎么只出来一个女的,而且这么早,天又黑,根本看不清是谁。她那鬼心眼一转,马上明白了,这一定是个逃跑的妓女!嘿,立功的机会来了!

  原来,妓院有条章程,妓女不准私逃,发现私逃的妓女,要从严惩处。老鸨们最恨逃跑的妓女,为了杀一儆百,逮住逃跑的妓女便狠命的制裁,恨不得剥皮抽筋。章程上还明文规定,谁发现了逃跑的妓女,及时报告老鸨,赏五十块大洋!

  王妈难得碰上这个发财的机会,不假思索,立刻直着脖子喊起来:"快来呀,有人逃跑了!"

  仙鹤一听是王妈的声音,可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摘下身上的首饰,向王妈苦苦求情。

  王妈见是仙鹤,也有几分后悔,一来她见仙鹤偷带出好多金银细软,早知这样,不言不声私了了,比报案收入还大。二来呢,仙鹤是有名的红姑娘,为这得罪了仙鹤,往后也没有她的好果子吃。可是,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了。

  随着王妈的喊声,院里、门口的灯霎时亮了,从门里跑出尖嘴猴和把门的大汉。怎么这么快呢?原来,妓院的老鸨整天就像夜猫子,晚上不睡,早晨不起,他们夜里睡觉极轻,总是睡着两个魂醒着一个魂,这可能也是妓院的职业特点吧。尖嘴猴正在前楼睡觉,忽觉眼前一黑,睁眼一看,院里的灯灭了。他觉得事出蹊跷,忙穿衣起来,这时,就听到王妈的喊声。把门的耳朵更尖,他们通常都是囫囹个睡的,听到喊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职,一个鲤鱼打挺,窜了出来。

  尖嘴猴一看,正是自己的女儿仙鹤。气得他小猴脸下了一层霜雪,噘噘嘴被牙咬上了一排印儿。他冲上前去,先冲仙鹤一顿左右开弓的耳光,仙鹤的脸马上肿了起来。他又一顿拳打脚踢,把仙鹤打倒在地,痛打一阵。然后,像拉死猪一样,把仙鹤从大门口一直拽进他屋里,插上屋门,惩治起来。

  凤仙姐说到这里,泪珠顺着脸蛋,汨汨流下来,透过镜子,我见自己也哭成了泪人儿。可是,老哭也不行,得想想办法,救救仙鹤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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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06 11:3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发狂的魔女

  民间有名谚语:"秃子邪,瞎子愣,一个眼的好发性。"尖嘴猴和独眼龙这一对虐待妓女的魔鬼,平时就是胖女人的帮凶。现在,他自己屋里出了这件"大逆不道"的事,会气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怎样设法解救仙鹤姐?尖嘴猴屋里的门上得紧紧的,谁叫也不肯开。后来,还是凤仙姐办法多。她说,胖女人是这里的屋主,平时尖嘴猴两口子最听她的。咱们去求她。

  我们姐俩先商量好哀求的方法,便走进她的屋子。大清早,胖女人正在屋里梳妆,别看她的脸长得像冬瓜,胖脸蛋子挤得两只眼眯成一条缝儿,可还是屎克郎戴花--臭美。四十多岁的人也像我们一样,描眉、抹脂、涂口红,脑袋梳成"凤凰头"。

  进了屋子,我俩二话不说,"扑通"就给她跪下了。胖女人从镜子里照见,忙扭头要搀起我们,嘴里说着:"我那闺女呀,你们这是怎么啦?"

  我们跪着就是不动,向她简单说了仙鹤姐的情况,央求她去向尖嘴猴说情。

  胖女人的小眼转了几圈,开始琢磨哪头轻那头重。仙鹤私逃被打的事,她比我们知道得更清楚。按说,尖嘴猴平时净帮她惩罚妓女,这会她理应和尖嘴猴一个鼻子眼出气,帮她家惩治这无法无天的妓女才是。可是,眼前这三个姑娘是春熙妓院的顶梁柱,红花尖子,得罪了她们,她们抱起团来对付自己,那可够喝一壶的。今天两个姑娘一同给自己跪着,她又想起去年秋天向凤仙求情下跪的情景,要不是凤仙,秋芝这跳槽子驴哪肯梳头!对,我还得表应付,束弄住她们!

  想到这,她满口答应下来。

  一走近尖嘴猴的屋门,就听到屋里正响着"劈劈啪啪"的皮鞭声,奇怪的是,无论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没有呼叫的声息。我们费了好大的劲,连喊带砸,独眼龙才打开屋门。

  眼前的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宽阔的房间里像是起了灵,客厅变成了刑场,仙鹤姐被扒净了衣服,白嫩的身子被打得遍体鳞伤,只剩的一条红裤衩也被鞭子抽烂了。头发被一绺、一绺地揪下来,揪下的头发淌满鲜血。她的脸被抽得破七烂八,眼肿得像一对铃铛,满脸成了一个血葫芦,分不清是头上的血还是脸上的血。昨夜还是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转眼被他们惨害成了厉鬼。在我见到的老鸨暴打妓女的几例中,还没有见过像这样忍心毁容的,从这里可以看出尖嘴猴是豁出来了,反正仙鹤给他把钱也赚够了,这回下了绝手。

  仙鹤姐胆小怕事,在妓院是数一数二的,这回却一反常态,任你尖嘴猴、独眼龙怎样暴打、折磨,她咬紧牙关,就像一个木偶,不哼一声。

  尖嘴猴只穿着一个背心,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见来了说客,更上了劲儿,鞭子像雨点般地抽在仙鹤身上。独眼龙像只母老虎,扑上去在仙鹤身上乱抓乱挠。

  胖女人在一旁劝解着,却不肯动手去拉。照妓院规矩,我们妓女是不能以小犯上,去动手解劝的。可是,人急造反,凤仙姐跑上去拦尖嘴猴的鞭子,我动手去拉独眼龙。

  仙鹤姐的眼睛已肿得看不清人了,她愣了一下,忽然扑到尖嘴猴身边,夺过皮鞭,说不清哪来的一股劲儿,把那根又粗又短的鞭杆儿,"咔嚓"一声折断了。

  尖嘴猴可气坏了,举起胳膊,又要打她。

  仙鹤突然变得异常灵便,她那两只像仙鹤一样的长腿往旁边一跳,身子一闪,却"乒乓"两声,打了尖嘴猴两个响亮的耳光。

  随着掌声,仙鹤"哈哈"地狂笑起来,她的笑声失腔变调,笑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是悲愤已极的狂笑,我们都吃惊地看着她,她太反常了!

  仙鹤不住地"哈哈哈哈"地笑着,又从身边拿起一把凳子,向独眼龙投去,独眼龙吓得尖叫一声,往旁边一闪,凳子正打在穿衣镜上,砸得玻璃渣子四处飞溅。

  仙鹤变得越来越疯狂,她的手和脚像风车轮子,一刻不停地舞动,谁都不敢近身。

  她揭下床上的被单,两只嫩手成了钳子、剪子,把床单扯成了一条一条的。

  她又跑到桌前,拿起上面的壶、碗、花瓶乱摔乱砸,满屋乱扔,胖女人的脚被砸肿啦,尖嘴猴夫妻吓得往外跑,仙鹤拿起一只凳子腿,在后面紧追。啊,她疯了!

  追到营业楼前,她又一顿狠砸。

  楼檐下的鹦鹉正喳喳学舌,仙鹤跑上去。一把扯开笼子,抓住鹦鹉,用两手一扯,便把个美丽的鸟儿分尸两半了。

  她又跑到院里,把荷花池四周的竹子,花盆里的鲜花全拔下来扔掉。

  姐妹们一个个站在窗前、门边,一边看一边落泪。仙鹤姐代表了三十多个姐妹的愤恨、她为我们出了气,壮了胆,这种气急之后的疯狂,是妓女忍无可忍的爆发。

  仙鹤姐气犹未尽,又跳进荷花池里,"忽啦、忽啦",把荷池的水搅昏,赤手捞起鱼来,不一会,一条条红鱼、墨鱼便被她摔死在荷塘四周。

  仙鹤重又爬出荷池,像一个出海的水妖,在院子里狂歌乱舞起来。这样,一直折腾了大半天,终于用尽了力气,吐了几口鲜血,昏倒在地上。

  尖嘴猴夫妻这才赶上前去,他们叫人帮着把昏迷不醒的仙鹤姐五花大绑起来,抬进关押我们的黑屋里,落下一把大锁,再也不理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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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06 11: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红姑娘"的悲剧

  一连三四天,两个狠心的老鸨不给仙鹤一口饭吃、一口水喝。

  我和凤仙姐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只要一有空儿,就到黑屋门口去探望。起先,只听仙鹤轻轻呼唤凤仙姐和我的名字。我们喊她,她却没有回音,看来她的神智已非常混乱。渐渐地,就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凤仙姐急得去找尖嘴猴说理,两人越说越僵,竟大吵起来。尖嘴猴傲横地说:"我的女儿,是死是活,不用你管!"

  凤仙说:"你们把仙鹤逼疯,又要把她饿死,我要去告你们!"

  独眼龙财大气粗地在一旁咋呼:"你有那个胆子和能耐只管去告,老娘陪着!"

  凤仙还要和她们争执,被胖女人连哄带劝地拉走了。

  仙鹤姐的悲剧引起妓院姐妹们的深深同情,她虽然逃跑未遂,但为我们树立了榜样,指出了一条生路。几天来,大家一直关心着仙鹤的安危。

  自从从特等妓院回来,凤仙姐便得了严重的妇女病,她面黄肌瘦,整天吃药。为了拯救仙鹤,她带病接待了法院的律师钱先生,她留钱先生住宿,殷勤奉承,钱先生的花销费用全记在她的帐上。夜间,她在枕边哭诉了仙鹤的冤案,托钱先生帮助申诉。钱先生满口答应。谁知白睡了一宿,那个钱先生竟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

  五天后,在凤仙姐和我的奔走催促下,尖嘴猴终于领我们去打开了黑屋的门。

  屋里一团漆黑,没有一点动静,显得阴森可怕。这间让我两进两出的女牢里,不知惩治过多少苦难的姐妹。

  一股难闻的臭味直钻鼻孔,好一会,我们才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我们一看床上没人,一种不祥的征兆涌现脑际,忽然我被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人,不由惊叫起来。

  仙鹤姐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上掉在地上,身子佝偻着,早已僵硬了。带血的头发和脸粘在一起,五官已辨认不清了。她那赤裸裸的身上,被皮鞭抽打的一道道血印子,已经变成像小溪一样的一道道凹槽,每个凹槽里都生满了蛆虫,白花花地蠕动着。那刺鼻子的臭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尖嘴猴两口子见这情景,一言不发,忙捂着鼻子跑出黑屋。我和凤仙姐趴在仙鹤身上,嚎啕痛哭起来。

  哭了好大一会,凤仙姐抬头见那两个老鸨一副不凉不酸的样子,更气得两眼通红,她突然也像疯了一样,跑到独眼龙跟前,"乒""乓"扇了女老鸨两个耳光,嘴里骂着:"你们这伙吃人肉、喝人血的豺狼,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禽兽,今天我跟你们拼了!"

  离黑屋不远就是厨房。凤仙这时也和仙鹤一样,气得半疯半魔了。她飞快地跑进厨房,拿起菜刀,就要和两个老鸨拼命。

  凤仙只顾疯狂地跑着,却没有提防紧跟在后面的尖嘴猴。尖嘴猴有了仙鹤的教训,这回要先发制人。他见凤仙抄起了菜刀,忙从煤堆上拿起一根捅炉子的火棍,这根铁棍有酒盅粗细,三四尺长,他照定凤仙的两条腿,狠狠地横扫过去。铁棍正打在凤仙的膝盖骨上,凤仙姐"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胖女人闻讯赶来,见尖嘴猴打坏了她的红姑娘,折断了她的摇钱树,也气炸了,二话不说,上去照尖嘴猴"啪啪"就是几巴掌。她又低下头,往尖嘴猴怀里撞。尖嘴猴寄住在人家屋檐下,又自知理亏,捂着脸蛋子,愣愣地不敢还手。

  偏巧,独眼龙也从后面跑上来,见胖女人正打她的丈夫。常说:"掮客向贩子,老婆向汉子",她可忍不了这口气,上去一把揪住胖女人的凤凰头,撕挠起来。胖女人体胖身子笨,可没有独眼龙的邪劲儿,几下子就被她打倒在地。两个女人倒在地上,滚开了屎蛋儿。

  这场架越打越凶,越打越热闹,谁都不敢上手儿。后来,还是由金刚钻出面,才拉开了这两个像疯狗一样的女人。

  胖女人身为房主,手下的人被打,自己又挨了打,理儿全占了,那泼妇骂街的刁劲也使上了。不断地高声叫骂,声言要到法院告状,打完官司马上叫赵家滚蛋。

  胖女人这一咋呼,可把这一对龟头吓傻啦。人家十分理占着九分,再说又吃了亏,马上叫他们挪窝,房子也不现成。于是,他们就托金刚钻从中调和。金刚钻凭着一张油嘴,在两家之间来回撮合,结果是狗咬狗,两嘴毛,尖嘴猴赔了胖女人一万块钱才算了事。

  两家老鸨只顾为钱财争斗,谁顾得去管凤仙姐姐,我守在凤仙姐身旁。见凤仙姐疼得昏死过去,忙呼唤姐妹们赶来急救,众姐妹七手八脚,把凤仙抬回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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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06 11:3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凤仙的遗嘱

  当凤仙姐从昏迷中醒来时,她疼得大声叫喊、呻吟,老远就能听见。

  胖女人为她请来了正骨医生,医生掀开被子一看,见她两只腿肿得像檩条,两个膝盖骨都打碎了。被铁棍打中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露出黄豆粒大的许多骨头渣子。

  正骨医生叹息着摇摇头,说:"我医术浅薄,实在治不了。另请高明吧!"说罢,连杯水也  
没喝就走了。

  再请一个来,看过伤势,不是摇头就是咧嘴。一连请了三四个,都是这样的说法,也不开方用药,拍屁股就走。

  胖女人泄气了。她想:"哎,反正怎么也看不好了,治好了也是个没人要的残废。总算又捞到了一万块钱,顶她年轻时从良的身价了!"想到这,她心安理得起来,任从凤仙怎样叫喊也不闻不问了。

  伤在姐姐身上,却疼在我的心里,我又给胖女人跪下求情:"妈妈呀,让我去伺候姐姐吧。我保证不耽误接客,以后还要努力多接客,多挣钱。妈妈,你行行好心,就让我去吧!"

  见胖女人吸着香烟,喷着烟圈理也不理。我又变换方式,耍开了泥腿:"妈妈,让我去吧,要不,我就跪在这不起来啦,也不接客啦。爽利跟着仙鹤、凤仙姐姐,一块死喽算啦!"

  这两句带有威胁性的话还真管用,胖女人终于不耐烦地一挥手,让我去了。

  一连三天,凤仙姐一直水米不进,看着她那痛苦的样子,听着她那悲凄的呻吟,我心里翻上倒下,难受极啦。

  忽然,我眼光落在她屋里的橱子上,心想:"凤仙姐最爱喝酒,她说过,一醉解千愁,我何不让她喝点酒,好睡下安生一会哩!"

  于是打开橱子,拿出一瓶启开瓶盖的酒,凑到她面前。

  凤仙姐闻到酒味,眼也不睁,便张开嘴,我顺势把酒灌进她嘴里。她"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不一会,就把那瓶酒喝干了。渐渐地,她昏沉沉地睡着了。

  又过了两天,她身上发出一股腐臭的气味,和我们在仙鹤姐的屋里闻到的一样。我打开被单一看,吃了一惊:她的伤口全都溃烂了,膝盖上生满了蛆虫,为了遮住臭味,我在屋里喷了许多酒。

  我找到一根小木棍,给她拨弄腿上的蛆虫,帮她驱散绿豆蝇。凤仙姐的两眼发直,脸色蜡黄,她不再呻吟,也不再张嘴喝酒,她身上已经失去了知觉、四肢麻木了。她有气无力地静静躺着,任从我的摆弄。

  几天来,我昼夜守候在她的床边,给她端屎端尿,洗伤擦身,比同胞姐妹还亲。可是,我尽心尽力却没有感动老天爷,姐姐病情仍在发展,水米难尽,已经断了屎尿了,伤势一天天严重,而且发起高烧来了。

  半夜里,她像死人一样静静卧在床上。我坐在她面前,想起仙鹤姐的疯狂、惨死,想到凤仙姐苦斗的悲剧,又思量起剩下我自己后的孤独、凄凉,不禁喉咙里像塞满了棉花,嘤嘤哭起来。

  哭着,哭着,我见凤仙姐忽然睁开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她怔怔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似的。隔了一会,她轻微而吃力地说:"秋芝,你过来!"

  我把身子向前凑了凑,脸凑到了她面前。她突然伸出一只干瘪的手,一把抓住我,拼尽全力、怒冲冲地说:"不许哭,再哭你就走出这个屋子!"我怕极了,忙擦干了眼泪。

  她的手抖抖索索,停了一会,又费力地问:"秋芝,咱们……是真好,还是假好?"

  我硬咽着说:"世界上没有比姐姐更亲的人了!"

  凤仙像是攒足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秋芝小妹,你……你要走仙鹤的路,逃……逃出妓院,去……去法院告她们,为……为姐姐报仇。记……记住,妓院绝……绝不是人呆的地方!"

  说罢,"哇哇"地吐出几口血来,抓住我的那只手慢慢松开,头歪在枕头上一动不动了。

  我悲痛欲绝,大声嚎哭起来。胖女人、尖嘴猴、独眼龙闻声赶来。胖女人见凤仙已经死了,忙把她身上的首饰扒了,把她身上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只剩一条裤衩儿,叫人连夜抬到伙房旁边那间黑屋里。原来,仙鹤姐已被她们暗埋在这间屋地底下,她们又刨开那层松土,把凤仙埋在仙鹤的那一个坑里。

  我哭得死去活来,非要钻进黑屋去再看看不可。

  胖女人推了我个趔趄,恶狠狠地对我说:"不许再哭,往后要老老实实给我接客。这事也不许你乱说,你要泄露了机密,连你一起活埋!"

  有人说:"最毒莫过妇人心!"我看是"最毒莫过老鸨心"!在春熙妓院的一年多里,我像突然长大了几岁,深深地参透了老鸨们的蛇蝎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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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8-2-2006 11: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逃出火坑

  自从仙鹤、凤仙两个姐姐死后,春熙妓院就像戏班里没了名角儿,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尖嘴猴、金刚钻两家老鸨见这里混不下去,先后带她们的姑娘搬走了,只剩下胖女人、我和秋香,还有茶房王妈、做饭的赵师傅等勤杂人员,从此缺少了挑牌子挣钱的姑娘。

  那时,正是内战时期,成都买卖人口的风气仍然盛行,据说在三四十年代里,大红土地庙街、后子门、御河边街都有专门的"人市",胖女人要买几个姑娘是不太难办的。可是,妓  
院的娼妓不同于干粗活的使女,也要像选演员一样,看人头、个头、素质,要经几年训练,才能调教出一个姑娘。眼下,春熙妓院正是青黄不接,所以胖女人整天沉着脸生闷气,砸壶摔碗,骂人们白吃饭不干活。

  现在,我成了春熙妓院挑头牌的人。胖女人为了拢络我,就叫我搬进凤仙姐的屋里去住。凤仙姐住在二楼一个大房间里,屋里有一对小沙发,宽阔的二人床,铺着整齐的被褥,还有方桌、酒橱、洗漱化妆用品,墙上贴着山水画,挂着琴、胡、箫,收拾得文雅净洁,古香古色。住在这间屋里,我更深深怀念起姐姐,她屋里的陈设我都保持原样不动。

  不知多少个夜晚,我都难以入梦,反复回味着两个姐姐生前的音容笑貌,她们突然在这里消逝了,两个红极一时的姑娘,盛时如神似仙,死时狗都不如,死后早被人遗忘,这就是我们妓女的下场!我脑袋里时刻都在萦绕着凤仙姐的遗嘱:逃出妓院,跳出火坑,为姐姐们申冤报仇! 可是,把门大汉现在更提高了警惕,钥匙时刻带在腰里,怎样才能逃出大门呢?

  我忽然想起炊事员赵大伯,他经常上街买菜,不是也带着一把大门上的钥匙吗?这位大伯,是位少言寡语、心地善良的穷苦人。凤仙醉酒,他不声不响给熬醒酒汤;仙鹤逼疯,他为此暗暗掉泪。他很喜欢我,当我向他诉说我们的愁闷时,他只从厚厚的嘴唇里挤出一句话:"唉,穷人的孩子不值钱呀!"想到这层关系,我便托故跑进厨房。

  我向赵大伯如实讲了我的打算。他一句话也没说,在屋地上默默踱了几遭,又钻进他住的里屋。不一会,他从屋里拿出一把钢锯。

  他沉重地对我说:"我是拿着门上一把钥匙,可不能给你,出了事我们就都暴露了。把这只钢锯给你,你可以寻找时机,把锁挎锯断。记住,要胆大心细,出了岔子可就没命啦!"我感激地谢过大伯,把钢锯藏在酒橱的最底层。

  我一心琢磨着如何逃跑,可是,这样的机会真难找哇。一到天晚,大门就紧紧地上着锁。

  如今人少了,我成了这里的大忙人,成天除了端盘子,就是接客、留宿,从早到晚有人陪伴。我心里焦躁得很,但表面不能动一点声色。

  这样,一直挨到了夏季。

  成都的夏天非常炎热。这天,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一场连绵大雨。大雨阻住了嫖客,春熙院显得冷冷清清。

  大雨一直下到傍晚,这时,胖女人打发秋香来叫我。原来,她见今天客人少,便让赵师傅做了几个菜,让我陪她去喝酒。我心里暗暗高兴,今晚正好给她灌一顿迷魂汤。

  我殷勤地向胖女人劝酒。酒到半酣,她忽然红着眼珠子问我:"你说,我待凤仙怎样?她的死是怨我还是怨她自己?"

  她的用意我明白,一是表白,二是试探。要是平时,我一定仗义执言,说说我的心里话,不管落个什么后果,反正我不能违心说话。可今天,我想起出条子时曾经听到的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又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故意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一堆奉承话,胖女人一边高兴地笑着,一边大杯大杯地喝酒,我又顺水推舟,连说带劝,把她灌得昏昏沉沉,才伺候她睡好。

  雨"哗哗"地越下越大,我关掉院灯和屋灯,躺在床上,却一直没有睡着。

  听到一声鸡叫,我忙静悄悄地爬起来,找出那把钢锯。为了避免弄出动静,我没有穿鞋,光着脚丫子,沿着墙根,来到门口。

  谢天谢地,总算顺利,不到十分钟,那根锁挎便被锯开了。

  我刚从门缝里溜出来,猛地发现,对面又立着一个人。我像闪电一样马上意识到又是这个勤快的狗腿子王妈。

  王妈没有马上开口,大概她在想着捞点什么稻草吧。

  这回,我已有了仙鹤姐的教训,不能再优柔寡断了,说时迟,那时快,我施展起了从戏院里学的那手武功,照着她的小肚子,"通"就是一脚,把她踹倒在地,没等她喊出声,我早已把一块手绢塞进她嘴里。

  我想,她毕竟也是伺候人的穷人,不忍心害她,可也不能让她暴露了我,便照她头上打了几拳,把她击昏了,这才撒丫子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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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2-2006 10: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漂泊的"野鸡"

  我一口气跑到西城区,天已经亮了。

  眼前是一条大河,水自西向东流着,南北横跨一座水泥桥,车水马龙,很是热闹。行人看我穿着红衣绿裤,下面却光着脚丫子,都诧异地打量着我。

  我知道,这样暴露在街头闹市是很危险的,便心情紧张的顺着河堤到桥下,桥下有几个  
水泥墩子,靠堤岸的水泥墩下,没有多少水,有几块大青石头,像张天然的床。我心里暗喜:这儿隐蔽安全,是我最好的避难场所了。

  我坐在石头上,靠着桥墩。桥上的人喊马嘶,我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我。

  昨夜我一宿没有睡觉,心情一直非常紧张,劳累极了。找到了这个水宫石床,我的心骤然松弛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任从桥上擂鼓筛锣,再也听不到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黄昏。

  靠在桥墩上,想着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我赤手空拳,两个肩膀扛一张嘴,别的一无所有。要在过去,早像当童养媳那样,逃之夭夭了。可是,凤仙姐的嘱咐时刻在我耳边回响:我要为姐姐们申冤、报仇,不能离开这里。回家去吧,我已经破了身子,成了臭不可闻的娼妓,是决不能再见父母兄弟的。找条别的出路,简直难上加难。我只怪自己逃跑时慌促,没有带点金银首饰出来以备一时急用。我们当妓女的,没有一点混饭吃的手艺,再说,在这天光人杂的成都市,白天我也不能露面哪!

  这工夫,我那饿了一天的肚子咕咕乱叫起来,我第一次为生存问题犯了难,反倒羡慕起自己童年的生活。过去,当乞丐也比如今自由自在得多啊!

  夕阳斜照在水面上,一对水鸭在霞光的映照下顺水畅游,不时快活地"呱呱"对叫。我心里一动,"打野鸡"这个名词在脑子里打了个亮闪。

  听嫖客们讲,国民党驻扎的成都市区可复杂啦,破落的住户有许多"暗门子"(暗娼),一到傍晚,专门有人替这些暗门子拉客。还有一种"野鸡",就是漂泊不定满天飞的妓女,一到晚上,她们就在大街、旅馆出没,和旅客勾搭上手,睡上一宿,挣个小钱度日,旅客出门找游娼被称做"打野鸡"。我一无所有,一技无成,只有先靠这养身度日了。

  天色黑下来,街上的路灯亮了。我在河里洗了把脸,走出河堤。

  我沿着大街、车站、旅馆转悠,像个鬼魂一样,在黑影里躲躲闪闪,生怕碰上熟人。看准是个单身的陌生人,就上去搭讪。这晚总算幸运,找到两个客人,开了两次"旅馆",挣了两块钱。

  第二天,我用这两块钱买了双鞋,买了点吃的,又躲在桥墩下。

  我昼伏夜出,挣到几块钱,便住在一家隐蔽、破旧的旅馆里,白天省吃俭用,晚上四处打野鸡。

  过了半个来月,我数数自己积攒的钱,竟有十六块多了,我珍惜地把它缝在贴身的衣襟里。

  我是个文盲,怎样给凤仙、仙鹤姐写诉状报仇申冤啊?后来,我设法找到一位专替人写状子的老先生,问他写张状子要多少钱,回答是"十块!"

  我吓了一跳,又问请律师要多少钱,回答"一百。"

  我惊得伸出舌头。真是"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呀!我不懂法律,又没钱请律师,状子也只好暂时不写。我暗下决心,勒紧腰带,继续攒钱,准备上告!

  天真幼稚的我,哪里会想到在这兵荒马乱、群魔乱舞的世道里,一个小女子,会寻到什么真理,求到什么自由,等待她的,只能是更残酷的命运!

  一天晚上,我正在街上的黑影里游逛,只见路灯下走来七、八个国民党兵。我知道这伙"丘八"不好惹,转身要跑。可是,已经晚了,一束手电筒的光柱射过来,他们大声吆喝:"站住,再跑就开枪啦!"

  几个国民党兵跑到我跟前,领头的那人冲我"嘿嘿"一笑,露出满嘴大金牙。我眼前顿时闪现出那副踹门子的凶相,那副抡起皮带打人的蛮横,那副用厚纸混充票子的奸笑……

  啊,真是冤家路窄,偏偏又遇见他!

  "大金牙"也认出了我,他"嘿嘿"浪笑着说:"小婊子,我们又见面了,你到哪里去?"

  我为了尽快逃走,第一次编起瞎话:

  "我妈妈病了,让我去请医生!"

  大金牙仍旧"嘿嘿"笑着说:"你甭骗我,前几天我到那里去来,你妈没病,王妈倒是被你揍病了。苏老鸨正托人到处找你,抓住你赏五百块大洋!"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时答不上话来。

  这时,那几个黄狗子一齐起哄,说:"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听话,我们就把你押到妓院去领赏。你要是听我们的,嘿,我们胡大哥才三十五岁,还没有结婚,你就嫁给他吧!"

  两条路摆在我面前,我必须迅速地作出选择:送回妓院,只有死路一条,我是决不能再进那个火坑的。嫁给大金牙,实在不如我的意,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是狼是虎,也只得认了,只要他能帮我申冤报仇,黄连、苦胆我也能咽下去。

  想到这,我对大金牙说:"我答应嫁给你。可是,我还有两条人命的血债,嫁了你,你得帮我打官司。"

  大金牙一拍胸脯,满口答应。他拉住我的手说:"我姐姐家就住在附近,走,咱们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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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2-2006 10:1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人贩子的阁楼

  大金牙把我领到一个没有路灯的很深的胡同里,敲开一家大门,走进一个小院。

  透过屋里射出的微弱的灯光,我看清对面有两间北屋,像一座起脊的瓦房。走进屋门,见方桌上放一盏菜油灯,大床上还摊着被窝、枕头,有个女人正坐在床上。

  这个女人约有四十多岁,面色黑里透黄,满脸麻子,大厚嘴唇里伸出几颗獠牙,叫人看  
了害怕。给我们开门的也是个女的,有三十多岁,长得稍微白些,满脸横肉。看她们屋里的摆设,生活也不富裕。

  大金牙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冲她们使眼色。那个麻脸女人端过菜油灯,冲我照了一番,说:"这货不错,比昨天那个强多啦!"

  大金牙指着说:"别看这是朵才开的花儿,什么阵势都经过!"

  听着这几个狗男女的对话,我觉察到这不是一家地道人家。

  那个年轻点的女人插上门,三个人围住我,大金牙忽然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对准我的胸脯说:"不许喊,实话对你说,我可没有办法养活你,只有把你关起来,等明天卖给人家,让你去享清福。同意你就点头,不同意你就摇头,不老实我一刀结果了你!"我吓得魂飞胆裂,没想到刚跳出火坑,又进了狼窝,为了活命,为了替姐姐们报仇,我只好点了点头。大金牙和两个女人把我结结实实捆起来,嘴里塞上套子,然后把我拖到里屋。只见房顶上有个二尺见方的木盖,旁边放着一架梯子,大金牙把我扛在肩上,上了梯子,掀开屋顶上面的木板,露出一个黑洞,他把我往里边一扔,又盖上了木盖。

  在这漆黑的夜里,我闷了足有两个钟头,估计已有半宿了,才渐渐看清了里面的轮廓:这是一个小阁楼,里面空空荡荡的。离我不远,像是蹲着一个人,仔细一听,传来轻微的抽泣声,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当我确信那是一个人后,便轻轻打起了滚儿,一直滚到那人身边。那人吓得往一旁直躲,不敢再哭了。一会儿,她才凑到我身边,摸摸我的嘴、脸和身子,帮我掏出嘴里的套子,解开身上的绳子,绳子扣挽得很紧,她就用牙齿去咬,终于给我解开了。

  我把嘴凑到她耳边和她轻轻说话,我这才知道她是一个小女孩。问她为什么被囚禁在这里,她低声地向我叙说起昨天的遭遇:

  "俺爹前几年就连累带饿死去了,只剩我和一个寡母过日子。俺娘靠给人洗衣裳、缝穷维持生活,可这点营生养活不了俺俩。我刚十二岁,不能干别的,娘就给我找了破篮子,让我卖烟卷儿。

  "昨天晚上,我正在大街路灯下卖烟卷儿,大金牙领着几个当兵的走过去,问了我的价钱,大金牙说:'这些烟卷我全买了,我的钱不够,你跟我到家来拿吧!'

  "我心里可高兴啦,还从没碰上这么桩好买卖,便跟着他来到这里。

  "进了屋,他先拿刀子威胁我,不准我出声。又要把我绑起来,那两个女人说:'她又小又弱,怎么也跑不了,上边又没有存货,明天马上处理!'于是,便把我扔在这里,还说动一动就捅死我。"

  听到这里,我非常气愤,这是什么世道哇!到处都是拐子、骗子、歹徒、恶人,好人、穷人简直没法活呀!

  我已经被卖过两次了,难道明天就这样甘心再去上当吗?不行,我要想法子找生路!

  我顺着那个黑黝黝的墙壁,摸呀、摸呀,我不信这里没有窗户,只要摸到窗户,就算有了几分生路。

  果然,我摸到一块木板,上面用铁丝拧着。我心里一喜,暗暗推测道:这一定是过去用来通风透气的小窗户,如今,为了窝藏拐卖的人口把窗户堵上了。

  我拉了那小姑娘一把,她会意地凑过来。我俩一齐用劲,用手拧起铁丝。

  不知过了多久。拧着铁丝的木板终于被启开了,有扇窗户"吱呀"一声被打开。我忙扶住窗户,轻声对她说:"快……快尿点尿……"

  她不解地问:"尿尿干吗?"

  我小声而焦急地说:"窗户一响就会让下头听见,要用尿做润滑油!"

  小姑娘明白了我的用意,便用小手接起尿来。她已经饿了一天,费了好大劲才尿了一点儿,她把尿倒在窗轴上,那扇窗户果然不响了。

  时间紧迫,不容我们多说。我用绑过我的绳子,把小姑娘绑好,让她从窗户里钻出,把她顺墙慢慢系下去,终于,她安全着地了。在夜幕中,她左拐右拐,那瘦小的身影慢慢消逝了。

  我把解开的绳子提上来,用一头绑在窗棂上,一头绑在我腰里。然后,钻出窗户,慢慢顺着绳子往下溜。

  当溜到半腰时,忽听"乓"地一声响,窗棂断了,我从半空里摔下来,摔得我头晕眼花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这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照在我脸上,大金牙和两个女人闻声赶到。他们又把我绑架回屋里,把我狠狠毒打了一顿。第二天,便转手卖给了李家公馆,得了七百块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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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2-2006 10: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风流女人

  在成都市簸箕街,有一座宏伟的庄园。几十间房子卧砖到顶,起脊飞檐,气派非凡。人们称它李家公馆。

  这年秋初,我被卖到李家公馆,又过起了丫鬟使女般的日子。

  这家人口不多,李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已七十来岁了,长得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老太爷  
一天的三件事就是打拳、种花、养鱼;老太太的三件事就是吃斋、念佛、静养,对偌大的家业,他们从不过问。

  他们有个儿子,却很少回家,成天游手好闲,在外寻花问柳,是个典型的公子哥、败家子。

  李家公馆里里外外、财务大权,全落在那个像王熙凤一样的有才干的媳妇身上。这媳妇姓阎,名肖青,三十来岁。她身段苗条,相貌端庄,不搽脂而自妍,不抹粉而自美,打扮得朴素大方,活像一个女才子。

  她待我情同姐妹,见面先带笑,热情地称我妹妹,我也高兴地叫她姐姐。可谁知道,她也是成都有名的人贩子,经常把买到的穷苦男女拉到外地转卖,赚了不少钱。李家公馆就是她用穷人的血肉尸骨垒起来的。李家把她当成财神奶奶,处处由她说了算。我哪里知道,我是暂时寄养在她家的牲口,一旦联系好了主顾,就要倒手转卖的。

  刚到她家时,肖青跟我去照了一张合影。

  我在她家住了几个月,整天吃得饱,穿得暖,也不干什么累活儿。肖青整天外出,忙忙碌碌,晚上回来就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妹妹长妹妹短叫得怪亲哩。

  一天晚上,她喜眉笑眼地对我说:"总算给你找到出路了。你不知道,姓胡的把你卖给我,要了我七百块大洋。我要把你送回春熙妓院,起码要赚千把元。可我不能啊,能忍心把你送回虎口吗?可是,你在成都呆久了,早晚会让苏老鸨知道,所以我东跑西颠,在宝鸡给你找了个婆家。那男的除了有点拐外,没别的毛病,明天我就领你去!"

  我担心地问:"那,我这里的官司哩?"

  刚到李家时,我就求肖青姐为我请律师,准备了却凤仙姐的遗愿。

  肖青笑笑说:"傻妹妹,你嫁了好婆家,还愁打不成官司吗?"又说,"往后在婆家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来看看我!"

  我被她说得心里暖烘烘的,对她充满了信赖之情。

  第二天,肖青提着一只黑皮箱,我们一起赶到汽车站。这里旅客很多,十点多钟,我们才上了车。到傍晚,在绵阳暂停,我们住进德胜旅馆。

  这天晚饭后,天气晴朗,月光如水。我们站在楼上的栏杆前,一边赏月,一边闲聊。

  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钻出一个中年男子,穿一身笔挺的西服,笑嘻嘻地走过来,对肖青说:"李太太,近来生意如何?"

  肖青忙热情回答道:"董先生,托您的福,还算混得过去!"

  那个董先生把肖青叫到一边,低声说:"李太太,我有一事相求,因玩钱赔了大本,你借我两千吧!"

  这惊人的数字,把我吓了一跳,只听肖青回答道:"董先生,你知道,我们出门也不容易,再说买卖还没做成。这样吧,回头我给你汇去怎样?"

  那董先生顿时变了脸,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知道老子是干什么的?别自找苦吃!"

  肖青久闯江湖,也不是省油的灯,语气也硬了起来,说:"你不要讹诈我,我可没什么油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姓董的冷笑一声,一挥手道:"来人啊!"刹时,从屋里钻出两个带枪的特务,"咔嚓"一声给肖青带上手铐架走了。

  我一下子慌了手脚,天啊,丢下我一人可怎么办哪!

  正在不知所措,忽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姓董的。他哈哈笑着说:"姑娘,你还要你的姐姐吗?"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你快还我的姐姐!"

  他招招手说:"别急,屋里来,咱们好商量!"

  我跟他走进那间屋子,不料,刚一进门,他就反手把门关紧了。正在吃惊,他却像一只饿狼一样,猛扑过来,一下子把我按倒在床上,一只手堵住我的嘴,一只手去解我的腰带。还小声威胁说:"不许喊!张嘴老子就毙了你!"

  我气极了,平时虽然接过不少的嫖客,却没有碰上过像这样不要脸的强盗。我不顾一切,伸手去抓他的脸,把他的脸抓破了。趁他躲闪的功夫,我放声大喊:"救命啊!"

  这下子,可把姓董的激恼了,他真的从腰里掏出手枪,没敢开火,却照我阴部狠狠砸了起来。

  这时,门被踢开了。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穿一身西服的男人。他严厉地说:"姓董的,你不看这是什么地方,敢这样胡闹!"

  那姓董的恼羞成怒,喊道:"你他妈是干什么吃的,敢来管老子!"

  那半老的男人一点也不示弱,冷冷地说:"老子就是干这个吃的,今天叫你认识认识!"说着,从衣兜里抽出一张名片。姓董的看了,顿时吓得脸色灰黄,赔着笑脸说:"呀,小子我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说着,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像夹尾巴狗一样溜了出去。

  那半老的男人坐在床上,问明了我的身世,说:"今天我救人救到底,给你买张车票,送你回成都,你赶紧走吧!"

  他送我出了旅馆,指给我去车站的路线,又塞给我五毛的车票钱。

  我向他千恩万谢,又踏上回成都的归途。直到如今,我还经常怀念起那位没留名姓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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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2-2006 10: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野店的奇辱

  我坐上一辆回成都的煤炭车。那车还不如现在的拖拉机,车上以烧煤炭做动力,走得很慢,"嘟、嘟、嘟"地冒着黑烟,活像个一步三喘的老太婆。坐这种车很便宜,去成都只要两角钱,车上大都是生活困苦的穷人。

  煤炭车"嘟嘟嘟"地喘息着,载着三四十个穷旅客,半天功夫,也没走多少路程。

  黄昏时分,汽车开到一座山腰里,只见这里有一片平坦的山地,路边盖着一溜红土坯房子,房前坐一个卖杂货的老太婆。

  司机将车停下来,让人们在这里住店,说明天才能走。

  老太婆领旅客们来到她的破店,这个店是她和老头子两人开的。这伙旅客都是男的,便把他们领进里面一个大屋里。

  因为只有我一个女的,我被领进挨着门口店主住的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真简陋啊:墙壁被烟熏得又黑又脏,土炕上铺着一层稻草,炕边一张破桌子,桌上一盏豆油灯在黑暗中发着幽光。这就是荒山野店的全部家当了。我出身贫苦,对这样的条件便不在乎。这两天又累又饿,不一会就躺在草铺上和衣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被人弄醒了。睁眼一看,四周黑洞洞的,豆油灯不知什么时候被弄灭了。有人用手捂住我的嘴,眼前明晃晃冷森森的,像是一把刀子。一个粗犷的声音道:"不准动,喊一声马上要你的命!"说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里。

  我只觉围着我的有许多人,有人开始撕我的裤子。我要挣扎,但手脚被人按着,嘴被人捂着,丝毫也动不了。

  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屈辱的眼泪顺着我的两颊流下来。这天晚上,我被二十多个土匪轮奸了。

  黎明时分,土匪们一个个逃散了。

  我想爬起来,身上像钉着木橛子,怎么也动不了。肚子只觉剜心地疼痛,经多次奋力挣扎,才勉强坐起来。再看自己的衣服、裤衩,都被强盗们撕烂了,羞耻的眼泪又挂满了我的双腮。

  我虽然是个妓女,但平时自尊心极强,我永远记着凤仙姐那句话:"妓女也是人!"我敬重世上一切好人,也希望人们拿我当人,这种野兽般的侮辱,叫我实在受不了!明天,我怎能若无其事地和那些旅客一起走哇!于是,我狠狠心,决心在这里结束我的残生!

  我赤着身子,像当年的仙棠姐一样,拿起自己的红裤腰带,登上破桌子,在房梁上打了个结,套在脖子里。这一切做得都很从容,只用脚一蹬,很快就失去知觉了。

  当我醒来时,发现天光已亮,我正躺在炕上,面前站着那个开店的老太婆。

  我以为是老太婆拉的皮条,当的内奸,便破口大骂起来,骂她开的是黑店、贼店,抢男霸女,无恶不作……

  那老太婆也不和我争论,竟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向我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原来她一家四口,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妇,都在这里开店。

  这里地处荒山,离村子很远,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那年,这股土匪从山上下来,把她的儿媳轮奸致死。她儿子急了,和土匪们拼起命来,被土匪们用枪托活活打死了,剩下她和老头子,含悲忍痛,掩埋了两个血淋淋的冤鬼。

  老两口也想走儿子、儿媳的路,可是,看看这两个新堆起来的坟头,逢年过节,谁又给孩子们焚香烧纸啊!所以他们才忍辱偷生,仍旧在这里开店。

  我隔着窗户,顺老太婆的手指望去,只见离这不远的土坡上,果然有两个坟头,上面长满了青草,微风吹来,左右摇摆,发出凄凉悲切的声音,似乎在悼念死去的灵魂。我只觉鼻子一酸,泪水又糊住了眼睛。老太婆比我还要苦哇,天底下的苦命人真是数不胜数!我想起凤仙姐的嘱咐:要坚强地活下去,眼前的苦难不会长久,总有出头的那一天!

  正在遐想,老太婆从她屋里给我找来一身儿媳妇过去穿的衣服,我感动地穿在身上,在炕下给她叩了个头。我哽咽着说:"大娘,你就只当又多了个女儿,让我留下来和你一起开店吧!"

  老太婆想了想,摇摇头说:" 你还是走吧,这伙土匪出没无常,你要留下来,早晚会遭到和我那媳妇一样的下场,赶紧逃命去吧!"

  我仔细一想,觉得她说得非常在理,在这是非之地,我不能在老人伤口上撒盐,也不能再往自己的旧伤上再添新伤。我已经长大了,我要自己去寻求生路。我不知道今后的路是福是祸,是荣是辱,但我决心不再气馁,要学习这两位老人,挺起身板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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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2-2006 10: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女扮男装

  吃过早饭,我又和旅客们爬上了煤炭车。一路上,我羞愧得不敢抬头,生怕别人投来的鄙弃的眼光,中途打尖小解时,我憋着尿不肯下车。

  我心里痛苦地想:"我是一个女人,不是一条母狗,我懂得人间的羞耻,可是,这能怨我吗?人们能理解我吗?"我只觉有几十双眼睛正在厌恶地盯视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五脏六腑。


  傍晚,煤炭车终于到达了成都东站。总算又回到令人失望而又眷恋的老家了,我脸上情不自禁地泛起了笑容。这笑容就像昙花一现只停留了片刻,又紧紧绷起来。是啊,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回到生长十几年的成都,哪里又是我的家哟!

  我正木呆呆的东瞅西看,忽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上,回头一看,我惊奇地咧嘴笑了。

  肖青姐,莫非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好奇地向她问这问那,问她是怎样被放出来的。她闭口不谈这些,把话支开,问道:"你还没吃饭吧?走,我领你吃点去!"

  她仍旧提着那只黑皮箱,领我到车站饭馆里,要了两碗鸡丝面。她一边看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压低声音对我说:"妹妹,你可不能再出头露面啦!"

  我吃惊地问:"姐姐,又出了什么事吗?"

  她看看四下无人,依然用低沉的口气说:"今天,我刚一进家,婆婆就对我说,苏老鸨到咱家找你来啦,她说,她要把你揪回去,非千刀万剐不可。我那婆婆心慈面善,饭也没让我吃饱,就让我来东站找你,恐怕你再出头露面,被苏老鸨逮了去!"

  听了这话,我眼前又浮起仙鹤、凤仙姐惨死的情景,不由有些后怕。想起我最近一连串的不幸遭遇,又感到分外悲伤。现在,我没有一个亲人,只有这位好心的姐姐能分担我的忧愁了。于是,我像一个离娘的孩子,哭着向她叙说了昨天遭受的不幸,她静静地听着,不时同情地唉声叹气。

  吃完饭,她把我拉到一个背静的地方,关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为难了,只好如实回答:"不知道!"

  她更加关切地说:"妹妹,反正这里不能再呆了。姐姐早替你想好了,还是按咱原来的计划办。出门在外,女人可是惹祸的根苗,要想少惹麻烦,只有学唱戏的,来个女扮男装。"

  我觉得她这想法出人意外,确实有点刁钻儿,便说:"好是好,到哪弄衣裳去啊?"

  肖青也不答应,把手里那只黑皮箱放倒,一摁皮箱上的白铁叶子,"啪"地一声,皮箱自动打开了,里面露出一身半新不旧的男人衣服和一个礼帽、一双皮鞋。

  我觉得这事既好奇又好笑,更佩服肖青姐的精明能干,什么古怪道道都能想得出来。当时我可没有那么多心眼子,往更深的一层去想她这么做的用意。

  肖青一本正经地说:"妹妹,你穿上这身衣裳,谁还能认出你,就是苏老鸨站在你跟前,恐怕也会走眼的。"

  说罢,她看看远处,忙催我换衣服。

  在她的帮助下,我麻利地将衣服穿在身上。

  肖青从上到下,前后左右看看我,说:"嗬,真漂亮,你若真是个男子,我非嫁给你不可。"她那讨好的玩笑话,说得我得意地笑了。

  她又嘱咐我,以后在路上就母子相称,叫我少说话,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1946年农历十月二十八日清晨四点多钟,我们再一次告别成都,乘上了开往宝鸡的汽车。

  在路上三四天的功夫,我受的是又一份活罪,几十个人坐在一个敞篷车厢里,像个哑巴一样,不能轻易张口说话。最难的是要节食节水,防止憋不住大小便,被人看出破绽。几天功夫,由于不敢喝水,我的嘴唇都干裂暴皮了。

  这天九点钟左右,我们终于来到了宝鸡。我站在宝鸡的一条东西大街上,一切都觉得新鲜而陌生。这里的气候比成都冷,街上也不如成都热闹,来往行人说话咭咭呱呱,我听着似懂非懂。他们身上的穿戴也跟我们四川不一样,头上光秃秃的,不像我们那里的人头上缠着像锅盖似的一圈布。

  我正东张西望,忽然被肖青拉了一把,她故意大声说:"孩子,咱们肚子饿了,找个地方,放开肚皮,好好吃一顿吧!"

  我一听可高兴了,心想:"总算熬出来了,跟肖青姐好好吃一顿,然后她领我到婆家去,脱下男装,换上女装。嘻,还许让我换身新衣,接着办喜事哩!"我美滋滋地想着,脚步不由加快了。

  走了一程,来到一座装潢非常漂亮的三层楼的旅店饭馆,肖青停住脚,指着门口高悬的一块黑底烫金牌匾,高兴地对我说:"孩子,看见了吧,这是苏州大饭馆。苏州风味可好啦,比咱四川的担担面好吃多啦。走,我领你进去解解馋!"

  我嗓子眼里像有只馋虫往外钻,紧跟着她走进饭馆。万没想到,这个文雅可亲、说话先带笑的肖青姐,竟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更大的人贩子。从此以后,我又被她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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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06 02: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的小说,还有几多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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