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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ky^

[武俠] 《《射雕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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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3-2006 01: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数招一过,丘处机看出她剑法奥妙,当下以快打快。她剑法快,丘处机出手更快,右手
以铜缸挡住韩宝驹的金龙鞭,左掌着着抢快,硬打硬拿,要强行夺取韩小莹手中长剑。片刻
之间,韩小莹倏遇险招,被逼得退到了佛像之旁。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弥陀张阿生一个手持
纯钢扁担,一个挺起屠牛的尖刀,上前夹攻。南希仁一语不发,一根扁担使得虎虎生风。张
阿生却是吼叫连连,满口江南的市井俚语,丘处机既不懂他说些甚么,便跟他来个充耳不
闻。酣战中丘处机突飞左掌,往张阿生面门劈到。张阿生后仰相避,哪知他这一招乃是虚
招,右足突然飞出,张阿生手腕一疼,尖刀脱手飞出,他拳术上造诣远胜兵刃,尖刀脱手,
竟是毫不在意,左腿略挫,右掌虚晃,呼的一声,左拳猛击而出,劲雄势急。丘处机赞道:
“好!”侧身避开,连叫:“可惜!可惜!”张阿生问道:“可惜甚么?”丘处机道:“可
惜你一身好功夫,却是自甘堕落,既与恶僧为伍,又去作金兵的走狗。”张阿生大怒,喝
道:“蛮不讲理的贼道士,你才作金兵走狗!”呼呼呼连击三拳。丘处机身子一缩,铜缸斜
转,当当两声,张阿生接连两拳竟都打在缸上。朱聪见己方四人联手,兀自处于下风,向全
金发一招手,二人从两侧攻了上去。全金发用的是一杆大铁秤,秤杆使的是杆棒路子,秤钩
飞出去可以钩人,犹如飞抓,秤锤则是一个链子锤,是以一件兵器却有三般用途。朱聪擅于
点穴之术,破油纸扇的扇骨乃是钢铸,将扇子当作了点穴撅,在各人兵器飞舞中找寻对方的
穴道。
    丘处机的铜缸回旋转侧,宛如一个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各人的兵器哪里攻得进去?
他左手擒拿劈打,却又乘隙反袭。那沉重的铜缸拿在手中,身法虽然再也无法灵动,但以寡
敌众,由此而尽挡敌人来招,毕竟还是利胜于弊。焦木见众人越打越猛,心想时刻一久,双
方必有损伤,急得大叫:“各位住手,请听我一言。”但众人斗发了性,却哪里收得住手?
丘处机喝道:“下流东西,谁来听你胡说?瞧我的!”突然间左手拳掌并用,变化无方,连
下杀手,酣斗中蓦地飞出一掌,猛向张阿生肩头劈去,这一掌“天外飞山”去势奇特,迅捷
异常,眼见张阿生无法避开。焦木叫道:“道长休下杀手!”但丘处机与六人拚斗,对方个
个都是能手,实已颇感吃力,斗得久了,只怕支持不住,而且对方尚有两人虎视在旁,随时
都会杀入,那时自己只怕要葬身在这江南古刹之中了,这时好容易抓到敌方破绽,岂肯容
情,这一掌竟是使上了十成力。张阿生练就了一身铁布衫横练功夫,在屠房里时常脱光了衣
衫,与蛮牛相撞角力为戏,全身又粗又硬,直如包了一层牛皮相似。他知对方这掌劈下来非
同小可,但既已闪架不及,当下运气于肩,猛喝一声:“好!”硬接了他这一掌,只听得喀
喇一声,上臂竟被他蕴蓄全真派上乘内功的这一掌生生击断。朱聪一见大惊,铁骨扇穿出,
疾往丘处机“璇玑穴”点去,这招是寓防于攻,生怕五弟受伤之后,敌人继续追击。丘处机
打伤一人,精神一振,在兵器丛中单掌犹如铁爪般连续进招。全金发“啊哟”一声,秤锤已
被他抓住。丘处机回力急夺,全金发力气不及,被他拉近了两尺。丘处机侧过铜缸,挡在南
希仁与朱聪面前,左掌呼的一声,往全金发天灵盖直击下去。韩宝驹与韩小莹大惊,双双跃
起,两般兵刃疾向丘处机头顶击落。丘处机只得闪身避开。全金发乘机窜出,这一下死里逃
生,只吓得全身冷汗,但腰眼里还是给踹中了一脚,剧痛彻骨,滚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焦木本来不想出手,只盼设法和丘处机说明误会,可是眼见邀来相助的朋友纷纷受伤,
自己是正主儿,不能不上,当下袍袖一拂,举起一段乌焦的短木,往丘处机腋下点去。丘处
机心想:“原来这和尚也是个点穴能手,出手不凡。”当下凝神对付。柯镇恶听得五弟六弟
受伤不轻,挺起铁杖,便要上前助战。全金发叫道:“大哥,发铁菱吧!打‘晋’位,再打
‘小过’!”叫声未歇,嗖嗖两声,两件暗器一先一后往丘处机眉心与右胯飞到。丘处机吃
了一惊,心想目盲之人也会施发暗器,而且打得部位如此之准,真是罕见罕闻,虽有旁人以
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指点,终究也是极难之事。当下铜缸斜转,当当两声,两只铁菱都落入
了缸内。这铁菱是柯镇恶的独门暗器,四面有角,就如菱角一般,但尖角锋锐,可不似他故
乡南湖中的没角菱了,这是他双眼未盲之时所练成的绝技,暗器既沉,手法又准。丘处机接
住两只铁菱,铜缸竟是一晃,心道:“这瞎子好大手劲!”这时韩氏兄妹、朱聪、南希仁等
都已避在一旁。全金发不住叫唤:“打‘中孚’、打‘离’位!……好,现下道士踏到了
‘明夷’……”他这般呼叫方位,和柯镇恶是十余年来练熟了的,便是以自己一对眼睛代作
义兄的眼睛,六兄妹中也只他一人有此能耐。柯镇恶闻声发菱,犹如亲见,霎时间接连打出
了十几枚铁菱,把丘处机逼得不住倒退招架,再无还手的余暇,可是也始终伤他不到。柯镇
恶心念一动:“他听到了六弟的叫喊,先有了防备,自然打他不中了。”这时全金发声音越
来越轻,叫声中不住夹着呻吟,想是伤痛甚烈,而张阿生竟是一声不作,不知生死如何。只
听全金发道:“打……打……他……‘同人’。”柯镇恶这次却不依言,双手一扬,四枚铁
菱一齐飞出,两枚分打“同人”之右的“节”位、“损”位,另外两枚分打“同人”之左的
“丰”位、“离”位。
    丘处机向左跨一大步,避开了“同人”的部位,没料到柯镇恶竟会突然用计,只听两个
人同声惊呼。丘处机右肩中了一菱,另外对准“损”位发出的一菱,却打在韩小莹背心。柯
镇恶又惊又喜,喝道:“七妹,快来!”韩小莹知道大哥的暗器喂有剧毒,厉害无比,忙抢
到他身边。柯镇恶从袋里摸出一颗黄色药丸,塞在她口里,道:“去睡在后园子泥地上,不
可动弹,等我来给你治伤。”韩小莹拔脚就奔。柯镇恶叫道:“别跑,别跑!慢慢走去。”
韩小莹登时领悟,暗骂自己愚蠢,中毒后发力奔跑,血行加快,把毒素带到心里立时无救,
当下放慢脚步,踱到后园。
    丘处机中了一菱,并不如何疼痛,当下也不在意,又和朱聪、焦木等斗在一起,酣斗中
忽听得柯镇恶连叫“别跑!”心念一动,只觉伤口隐隐发麻,不觉大惊,知道暗器上有毒,
心里一寒,不敢恋战,当即运劲出拳,往南希仁面门猛击过去。南希仁见来势猛恶,立定马
步,横过纯钢扁担,一招“铁锁横江”,拦在前面。丘处机并不收拳,扬声吐气,嘿的一
声,一拳打在扁担正中。南希仁全身大震,双手虎口迸裂,鲜血直流,当啷一响,扁担跌在
地下。丘处机情急拚命,这一拳用上了全身之力。南希仁立受内伤,脚步虚浮,突然眼前金
星乱冒,喉口发甜,哇的一声,口中鲜血直喷。丘处机虽然又伤一人,但肩头越来越麻,托
着铜缸甚感吃力,大喝一声,左腿横扫。韩宝驹跃起避开。丘处机叫道:“往哪里逃?”右
手推出,铜缸从半空中罩将下来。韩宝驹身在空中,无处用力,只翻了半个筋斗,巨缸已罩
到顶门,他怕伤了身子,当即双手抱头缩成一团,砰的一声大响,铜缸已端端正正的把他罩
住。丘处机抛出铜缸,当即抽剑在手,点足跃起,伸剑割断了巨钟顶上的粗索,左掌推处,
那千余斤重的巨钟震天价一声,压在铜缸之上。韩宝驹再有神力,也爬不出来了。丘处机这
两下使力大了,只感手足酸软,额头上黄豆般的汗珠一颗颗渗出来。柯镇恶叫道:“快抛剑
投降,再挨得片刻,你性命不保。”丘处机心想那恶僧与金兵及官兵勾结,寺中窝藏妇女,
行为奸恶之极,江南七怪既与他一伙,江湖上所传侠名也必不确,丘某宁教性命不在,岂能
向奸人屈膝?当下长剑挥动,向外杀出。江南七怪中只剩下柯镇恶、朱聪两人不伤,余人存
亡不知,这时怎能容他脱身出寺?柯镇恶一摆铁杖,拦在大门。丘处机夺路外闯,长剑势挟
劲风,径刺柯镇恶面门。飞天蝙蝠柯镇恶听声辨形,举杖挡格。当的一声,丘处机险些拿剑
不住,不觉大惊,心道:“这瞎子内力如此深厚,难道功力在我之上?”接着一剑,又与对
方铁杖相交,这才发觉原来右肩受伤减力,并非对方厉害,倒是自己劲力不济,当即剑交左
手,使开一套学成后从未在临敌时用过的“同归剑法”来,剑光闪闪,招招指向柯镇恶、朱
聪、焦木三人要害,竟自不加防守,一味凌厉进攻。这路“同归剑法”取的是“同归于尽”
之意,要是敌人厉害,自己性命危殆,无可奈何之际,只得使这路剑法拚命,每一招都是猛
攻敌人要害,招招狠,剑剑辣,纯是把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虽是上乘剑术,倒与流氓泼皮
耍无赖的手段同出一理。原来全真派有个大对头,长住西域,为人狠毒,武功深不可测,远
在全真七子之上。当年只有他们师父才制他得住,现今师尊逝世,此人一旦重来中原,只怕
全真派有覆灭之虞。全真派有一个“天罡北斗阵法”,足可与之匹敌,但必须七人同使,若
是仓卒与此人邂逅相逢,未必七人聚齐。这套“同归剑法”也是意在对付这大对头,然而可
单独使用,只盼牺牲得一二人与之同归于尽,因而保全了一众同门。丘处机此刻身中剧毒,
又被三个高手缠住,命在顷刻,只得使出这路不顾一切的武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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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3-2006 01: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拆得十余招,柯镇恶腿上中剑。焦木大叫:“柯大哥、朱二弟,让这道人去吧。”就这
么一疏神,丘处机长剑已从他右肋中刺入。焦木惊呼倒地。
    这时丘处机也已摇摇欲坠,站立不稳。朱聪红了双眼,口中咒骂,绕着他前后游斗。再
战数合,柯镇恶总是眼不能视物,被丘处机声东击西,虚虚实实,霍霍霍的连刺七八剑,剑
势来路辨别不清,右腿又中一剑,俯身直跌。朱聪大骂:“狗道士,贼道士,你身上的毒已
行到了心里啦!你再刺三剑试试。”丘处机须眉俱张,怒睁双目,左手提剑,踉踉跄跄的追
来。朱聪轻功了得,在大殿中绕着佛像如飞奔逃。丘处机自知再也支持不住了,叹了一口
气,止步不追,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定了定神,想找寻出寺的途径,突然拍的一声,后心给
一物一撞,原来是朱聪从脚上脱下来的一只布鞋,鞋子虽软,却是带着内劲。丘处机身子一
晃,脑中只觉烟雾腾腾,神智渐失,正收摄心神间,咚的一下,后脑上又吃了一记,这次是
朱聪在佛前面抓起的一个木鱼。幸得丘处机内功深厚,换了常人,这一下就得送命,但也已
打得他眼前一阵发黑。他提声叫道:“罢了,罢了,长春子今日死在无耻之徒的手里!”突
觉双腿酸软,摔倒在地。朱聪怕他摔倒后又再跃起,拿起扇子,俯身来点他胸口穴道,突见
他左手一动,知道不妙,忙伸右臂在胸前一挡,只觉小腹上有一股大力推来,登时向后直飞
出去,人未落地,口中已是鲜血狂喷。丘处机最后这一击乃平生功力之所聚,虽然身子已动
弹不得,但这一掌将体内残存的内劲尽数迸发出来,实是非同小可,朱聪哪里抵受得住?
    法华寺中众僧都不会武艺,也不知方丈竟然身怀绝艺,突见大殿中打得天翻地覆,早就
个个吓得躲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听得殿上没了声响,几个大胆的小沙弥探头张望,只见地
下躺满了人,殿上到处是血,大惊之下,大呼小叫,跌跌撞撞的忙去找段天德。段天德一直
躲在地窖之中,听众僧说相斗双方人人死伤倒地,当真是不胜之喜,还怕丘处机不在其内,
命小沙弥再去看明白那道士有没有死,等小沙弥回来报称那道士闭目俯伏,这才放心,拉了
李萍奔到大殿。
    他在丘处机身上踢了一脚。丘处机微微喘息,尚未断气。段天德拔出腰刀,喝道:“你
这贼道追得我好苦,老子今日送你上西天去吧!”焦木重伤之余,见段天德要行凶伤人,提
气叫道:“不……不可伤他!”段天德道:“干甚么?”焦木道:“他是好人……只是性子
急……急,生了误会……”段天德道:“甚么好人?砍了再说。”焦木怒道:“你听不听我
说话?放……放下刀子。”段天德哈哈大笑,叫道:“要我放下刀子?哈哈!立地成佛
吗?”举起腰刀,向丘处机顶门便砍。
    焦木怒极,奋起平生之力,将手中一段乌焦木头对准段天德掷去。段天德身子急侧,可
是武功实在太差,没能避开,这段焦木打在他嘴角之上,登时撞下了三颗牙齿。段天德疼
极,恶性大发,也不顾焦木于自己有恩,举刀便往他头上砍落。站在他身旁的小沙弥狠命拉
住他右臂,另一个去拉他衣领。段天德怒极,回刀将两个个沙弥砍翻在地。丘处机、焦木、
江南七侠武功虽强,这时却个个受伤甚重,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他行凶。
    李萍大叫:“恶贼,快住手!”她给段天德拉了东奔西逃,本想俟机杀他为夫报仇,这
时见到满地鲜血,而这恶贼又欲杀人,再也忍耐不住,当即扑上去狠命厮打。各人见她身穿
军士装束,只道是段天德的部属,何以反而拚命拦阻他伤人?均感诧异。
    柯镇恶眼睛瞎了,耳朵特别灵敏,一听她叫嚷之声,便知是女子,叹道:“焦木和尚,
我们都给你害死啦。你寺里果真藏着女人!”焦木一怔,立时醒悟,心想自己一时不察,给
这畜生累死,无意中出卖了良友,又气又急,双手在地上一撑,和身纵起,双手箕张,猛向
段天德扑去。段天德见他来势猛恶,大骇避开。焦木重伤后身法呆滞,竟尔一头撞在大殿柱
上,脑浆迸裂,立时毙命。段天德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停留,拉了李萍,急奔而出。李
萍大叫:“救命啊,我不去,救命啊!”终于声音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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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4-2006 11:5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沒了嗎??我想看下去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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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4-2006 08: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干嘛没了,
让我吊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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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6-2006 09: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还有吗?可以快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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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6-2006 07: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這裡轉載金庸小説,不錯。不過,要在此看完非常耗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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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6-2006 07: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幫忙轉貼-希望樓主不要見怪

寺里僧眾見焦木圓寂,盡皆悲哭。有的便替傷者包扎傷口,抬入客
舍。

忽聽得巨鐘下的銅缸內當當當響聲不絕,不知里面是何怪物,眾僧面
面相覷,手足無措,當下齊聲口誦《高王經》,豈知“救苦救難”、
“阿彌陀佛”聲中,缸內響音始終不停,最后終于大了膽子,十多個
和尚合力用粗索吊起大鐘,剛將銅缸掀起少許,里面滾出來一個巨大
的肉團。眾僧大驚,四散逃開。只見那肉團一躍站起,呼呼喘氣,卻
是韓寶駒。他被罩在銅缸之中,不知后半段的戰局,眼見焦木圓寂,
義兄弟個個重傷,急得哇哇大叫。提起金龍鞭便欲向丘處機頭頂擊
落。全金發叫道:“三哥,不可!”韓寶駒怒道:“為甚么?”全金
發腰間劇痛,只道:“千……千萬不可。”

柯鎮惡雙腿中劍,受傷不輕,神智卻仍清明,從懷中摸出解毒藥來,
命僧人分別去給丘處機及韓小瑩服下,一面將經過告知韓寶駒。韓寶
騎大怒,轉身奔出,要去追殺段天德。

柯鎮惡喝住,說道:“那惡徒慢慢再找不遲,你快救助受了內傷的眾
兄弟。”朱聰與南希仁所受內傷甚重。全金發腰間所受的這一腳也著
實不輕。張阿生胳臂折斷,胸口受震,一時痛暈過去,但醒轉之后,
卻無大礙。當下眾人在寺里養傷。

法華寺監寺派人到杭州云棲寺去向枯木禪師報信,并為焦木禪師料理
后事。

過了數日,丘處機與韓小瑩身上中的毒都消解了。丘處機精通醫道,
開了藥方給朱聰等人調治,又分別給各人推拿按摩。幸得各人根柢均
厚,內傷外傷逐漸痊可,又過數日,都能坐起身來。這日八人聚集在
一間僧房之中,想起受了奸人從中播弄,這許多江湖上的大行家竟自
誤打誤殺,弄得個個重傷,還賠了焦木禪師一條性命,都是黯然不
語。

過了一會,韓小瑩首先說道:“丘道長英明,天下皆知,我們七兄弟
也不是初走江湖之人,這次人家竟然胡里胡涂的栽在這無名之輩手
里,流傳出去,定讓江湖上好漢恥笑。這事如何善后,還得請道長示
下。”

丘處機這几日也是深責自己過于魯莽,如不是這般性急,只消平心靜
氣的與焦木交涉,必可弄個水落石出,當下對柯鎮惡道:“柯大哥,
你說怎么辦?”

柯鎮惡脾氣本就怪僻,瞎了雙眼之后更是乖戾,這次七兄弟被丘處機
一人打倒,實是生平的奇恥大辱,再加上腿上劍創兀自疼痛難當,氣
惱愈甚,當下冷笑道:“丘道長仗劍橫行天下,哪里把別人瞧在眼
里?這事又何必再問我們兄弟?”

丘處機一楞,知他氣憤未消,當下站起身來向七人團團行了一禮,說
道:“貧道無狀,行事胡涂,實是抱愧得緊,這里向各位謝過。”朱
聰等都還了禮。柯鎮惡卻裝作不知,冷冷的道:“江湖上的事,我兄
弟再也沒面目理會啦。我們在這里打魚的打魚,砍柴的砍柴,只要道
長不要再來尋事,我們總可以安安穩穩的過這下半輩子。”

丘處機給他一頓搶白,臉上微紅,默不作聲,僵了一陣,站起來道:
“貧道這次壞了事,此后決不敢再踏進貴境。焦木大師的怨仇,著落
在貧道身上,我必手刃奸徒,出這口惡氣。現下貧道就此別過。”說
著又是團團一揖,轉身出外。

柯鎮惡喝道:“且慢!”丘處機轉身道:“柯大哥有何吩咐?”柯鎮
惡道:“你把我們兄弟個個打得重傷,單憑這么一句話,就算了事
嗎?”丘處機道:“柯大哥意思怎樣?貧道只要力所能及,無有不
遵。”

柯鎮惡低沉了聲音道:“這口氣我們咽不下去,還求道長再予賜教
。”

江南七怪雖然行俠仗義,卻是個個心高氣傲,行止怪異,要不怎會得
了“七怪”的名頭?他們武功既高,又是人多勢眾,在武林中與人爭
斗從未吃過虧。當年與淮陽幫失和動手,七個人在長江邊上打敗了淮
陽幫的一百多條好漢,其時韓小瑩年紀尚幼,卻也殺了兩名敵人,江
南七怪,端的是名震江湖。這一次敗在丘處機一人手里,自是心情異
常難堪。何況焦木是七怪的好友,不幸遭難,也可說是由丘處機行事
魯莽而起。可是法華寺中明明藏著女人,而且確是郭嘯天的遺孀,這
一節是己方理虧,江南七怪卻又置之不理了。

丘處機道:“貧道中了暗器,要不是柯大哥賜予解藥,這時早登鬼
域。咱們雙方拚斗了一場,貧道寧愿認輸。”柯鎮惡道:“既是如
此,你把背上長劍留下,就讓你走。”他明知此時若再動手,己方只
韓氏兄妹能夠下場,勝負之數那也不用提了,但說就此罷休,寧可七
怪一齊命喪于他劍底。

丘處機怒氣上沖,心想:“我給你們面子,已給得十足,又已賠罪認
輸,還待怎的?”當下說道:“這是貧道護身的兵器,就如柯大哥的
鐵杖一般。”柯鎮惡大聲道:“你譏笑我眼盲嗎?”丘處機道:“不
敢。”柯鎮惡怒道:“現下咱們大家受傷,難決勝負。明年今日,請
道長再在醉仙樓相會。”

丘處機眉頭一皺,心想這七怪并非歹人,我何苦與他們爭這閑氣?那
日焦木死后,韓寶駒從銅缸中脫身而出,如要殺我,易如反掌。再說
這件事總究是自己莽撞了,大丈夫是非分明,錯了便當認錯,但如何
擺脫他們的糾纏,卻也不易,沉吟了一會兒,心念一動,說道:“各
位既要與貧道再決勝負,也無不可,只是辦法卻要由貧道規定。否則
的話,貧道在醉仙樓頭斗酒,已輸了給朱二俠:法華寺較量武功,又
輸了給七位,連輸兩場。第三場仍然是輸,那也不必再比了。”

韓寶駒、韓小瑩、張阿生三人當即站起,朱聰等睡在床上,也昂起頭
來,齊聲道:“江南七怪跟人較量,時刻與所在向來由人選擇。”

丘處機見他們如此好勝,微微一笑,道:“不論是甚么賭法,都能聽
貧道的主意?”朱聰與全金發均想就算你有甚么詭道奸計,也不致就
輸了給你,齊聲說道:“由你說好了。”丘處機道:“君子一言?”
韓小瑩接口道:“快馬一鞭。”柯鎮惡還在沉吟。丘處機道:“我這
主意要是各位覺得不妥,貧道話說在先,算是我輸。”這是擺明了以
退為進,心知七怪要強,決不肯輕易讓他認輸,柯鎮惡果然接口道:
“不用言語相激,快說罷。”

丘處機坐了下來,道:“我這個法子,時候是拖得長些,可是賭的卻
是真功夫真本事,并非單拚一時的血氣之勇。刀劍拳腳上爭先決勝,
凡是學武的個個都會。咱們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決不能再像后生
小子們那樣不成器。”江南七怪都想:“不用刀劍拳腳決勝負,又用
甚么怪法子?難道再來比喝酒?”

丘處機昂然道:“咱們來個大比賽,我一人對你們七位,不但比武
功,還得斗恆心毅力,斗智巧計謀,這一場大比拚下來,要看到得頭
來,到底誰是真英雄真豪杰。”

這番話只聽得江南七怪個個血脈賁張。韓小瑩道:“快說,快說,越
難的事兒越好。”朱聰笑道:“比賽修仙煉丹,畫符捉鬼,我們可不
是你道爺的對手。”丘處機也笑道:“貧道也不會想跟朱二哥比賽偷
雞摸狗,順手牽羊。”韓小瑩嘻嘻一笑,跟著又一迭連聲的催促:
“快說,快說。”丘處機道:“推本溯源,咱們誤打誤傷,是為了拯
救忠義的后代而起,那么這件事還得歸結在這上面。”于是把如何結
識郭楊二人、如何追趕段天德的經過說了。江南七怪聽在耳中,不住
口的痛罵金人暴虐,朝廷官吏無恥。

丘處機述畢,說道:“那段天德帶出去的,便是郭嘯天的妻子李氏,
除了柯大哥與韓家兄妹,另外四位都見到他們了。”柯鎮惡道:“我
記得她的聲音,永世不會忘記。”丘處機道:“很好。至于楊鐵心的
妻子包氏,卻不知落在何方。那包氏貧道曾經見過,各位卻不認得。
貧道與各位賭的就是這回事。因此法子是這樣……”韓小瑩搶著道:
“我們七人去救李氏,你去救包氏,誰先成功誰勝,是不是?”丘處
機微微一笑道:“說到救人嗎,雖然不易,卻也難不倒英雄好漢。貧
道的主意卻還要難得多,費事得多。”柯鎮惡道:“還要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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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6-2006 07:1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丘處機道:“那兩個女子都已懷了身孕,救了她們之后,須得好好安
頓,待她們產下孩子,然后我教姓楊的孩子,你們七位教姓郭的孩
子……”江南七怪聽他越說越奇,都張大了口。韓寶駒道:“怎樣
?”丘處機道:“過得一十八年,孩子們都十八歲了,咱們再在嘉興
府醉仙樓頭相會,大邀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歡宴一場。酒酣耳熱之
余,讓兩個孩子比試武藝,瞧是貧道的徒弟高明呢,還是七俠的徒弟
了得?”江南七怪面面相覷,啞口無言。

丘處機又道:“要是七位親自與貧道比試,就算再勝一場,也不過是
以多贏少,也沒甚么光彩。待得貧道把全身本事教給了一人,七位也
將藝業傳給一人。讓他二人一對一的比拚,那時如果貧道的徒弟得
勝,七俠可非得心服口服不可。”

柯鎮惡豪氣充塞胸臆,鐵杖重重在地下一頓,叫道:“好,咱們賭
了。”

全金發道:“要是這時候那李氏已給段天德害死,那怎么辦?”丘處
機道:“這就是賭一賭運氣了。天老爺要我得勝,有甚么可說的?”

韓寶駒道:“好,救孤恤寡,本是俠義道該做之事,就算比你不過,
我們總也是作了一件美事。”丘處機大拇指一翹,朗聲道:“韓三爺
說得不錯。七位肯承擔將郭氏的孤兒教養成人,貧道先代死去的郭兄
謝謝。”說著團團作揖。朱聰道:“你這法子未免過于狡獪。憑這么
几句話,就要我兄弟為你費心一十八年?”

丘處機臉上變色,仰天大笑。韓小瑩慍道:“有甚么好笑?”丘處機
道:“我久聞江南七怪大名,江湖上都道七俠急人之難,真是行俠仗
義的英雄豪杰,豈知今日一見,嘿嘿!”韓寶駒與張阿生齊聲道:
“怎樣?”丘處機道:“這叫作浪得虛名,見面不如聞名!”

江南七怪怒火上沖。韓寶駒在板凳上猛擊一掌,正待開言,丘處機
道:“古來大英雄真俠士,與人結交是為朋友賣命,只要是義所當
為,就算把性命交給了他,又算得甚么?可不曾聽說當年荊軻、聶
政,有甚么斤斤計較。朱家、郭解扶危濟困、急人之難,不見得又討
價還價了。”這番話一頓搶白,朱聰臉上無光,心下慚愧,當即扇子
一張,道:“道長說得不錯,兄弟知罪了。我們七怪擔當這件事就
是。”

丘處機站起身來,說道:“今日是三月廿四,十八年后的今日正午,
大伙兒在醉仙樓相會,讓普天下英雄見見,誰是真正的好漢子!”袍
袖一拂,滿室生風,當即揚長出門。

韓寶駒道:“我這就追那段天德去,要是給他躲進了烏龜洞,從此無
影無蹤,那可要大費手腳了。”七怪中只他一人沒有受傷,當下搶出
山門,跨上追風黃名駒,急去追趕段天德和李氏。

朱聰急叫:“三弟,三弟,你不認得他們啊!”但韓寶駒性子極急,
追風黃又是馬如其名,果真奔馳如風,早去得遠了。

段天德拉了李萍,向外急奔,回頭見寺里無人追趕出來,這才稍覺放
心,奔到河邊,見到一艘小船,跳上船頭,舉刀喝令船夫開船。江南
是水鄉之地,河道密如蛛網,小船是尋常代步之具,猶如北方的馬匹
騾車一般,是以向來有“北人乘馬,南人乘船”之說。那船夫見是一
個惡狠狠的武官,哪敢違拗,當即解纜搖櫓,駕船出城。

段天德心想:“我闖了這個大禍,若回臨安,別的不說,我伯父立時
就要取我性命,只得且到北邊去避一避風頭。最好那賊道和江南七怪
都傷重身死,我伯父又氣得一命嗚呼,那時再回去作官不遲。”當下
督著船夫一路往北。韓寶駒的坐騎腳程雖快,但盡在旱道上東問西
找,自然尋他不著。

段天德連轉了几次船,更換了身上軍官裝束,勒逼李萍也換了衣衫。
十多日后過江來到揚州,投了客店,正想安頓個處所,以作暫居之
計,說也湊巧,忽聽到有人在向客店主人打聽自己的蹤跡。段天德大
吃一驚,湊眼從門縫中張望,見是一個相貌奇丑的矮胖子和一個美貌
少女,兩人都是一口嘉興土音,料想是江南七怪中的人物,幸好揚州
掌柜不大懂兩人言語,雙方一時說不明白,當下急忙拉了李萍,從后
門溜了出去,雇船再行。

他不敢稍有停留,沿運河北上,一口氣到了山東境內微山湖畔的利國
驛。

李萍粗手大腳,容貌本陋,這時肚腹隆起,整日價詈罵啼哭,段天德
雖是下流胚子,對之卻不起非禮之心。兩人日常相對,只是相打相
罵,沒一刻安寧。

過不了几天,那矮胖子和那少女又追到了。段天德只想在屋里悄悄躲
過,不料李萍得知來了救星,高聲大叫起來。段天德忙用棉被塞住她
嘴,狠狠打了她一頓,李萍拚命掙扎呼叫,雖然沒讓韓寶駒、小瑩兄
妹發現,卻已驚險之至。

段天德帶了她同逃,原是想以她為質,危急時好令敵人不敢過于緊
逼,但眼前情勢已變,心想自己單身一人易于逃脫,留著這潑婦在身
邊實是個大大的禍胎,不如一刀殺卻,干手淨腳,待韓氏兄妹走后,
當即拔出刀來。

李萍時時刻刻在找尋機會,要與這殺夫仇人同歸于盡,但每到晚間睡
覺之時,就被他縛住了手足,不得其便,這時見他目露凶光,心中暗
暗祝禱:“嘯哥,嘯哥,求你陰靈佑護,教我手刃這個惡賊。我這就
來跟你相會了。”當即從懷中取出了丘處機所贈的那柄短劍。這短劍
她貼肉而藏,倒沒給段天德搜去。

段天德冷笑一聲,舉刀砍將下來。李萍死志已決,絲毫不懼,出盡平
生之力,挺短劍向段天德扎去。段天德只覺寒氣直逼面門,回刀一
挑,想把短劍打落,哪知短劍鋒利已極,只聽得當□一聲,腰刀斷了
半截,跌在地下,短劍劍頭已抵在自己胸前。段天德大駭,往后便
跌,嗤的一聲,胸前衣服被划破了一條大縫,自胸至腹,割了長長的
一條血痕,只要李萍力氣稍大得一點兒,已自遭了破胸開膛之禍。他
驚惶之下,忙舉起椅子擋住,叫道:“快收起刀子,我不殺你!”李
萍這時也已手酸足軟,全身乏力,同時腹內胎兒不住跳動,再也不能
跟他□拚,坐在地下連連喘息,手里卻緊緊抓住短劍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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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3-6-2006 07: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段天德怕韓寶駒等回頭再來,如獨自逃走,又怕李萍向對頭泄露自己
形跡,忙逼著她上船又行,仍是沿運河北上,經臨清、德州,到了河
北境內。

每次上陸小住,不論如何偏僻,過不多時總有人找尋前來,后來除了
那矮胖子與女子之外,又多了個手持鐵杖的盲人,總算這三人不認得
他,都是他在明而對方在暗,得能及時躲開,卻也已險象環生。

不久又多了一件大頭痛事,李萍忽然瘋癲起來,客店之中,旅途之
上,時時大聲胡言亂語,引人注目,有時扯發撕衣,怪狀百出。段天
德初時還道她迭遭大變,神智迷糊,但過了數日,猛然省悟,原來她
是怕追蹤的人失了線索,故意留下形跡,這樣一來,要想擺脫敵人的
追蹤可更加難了。這時盛暑漸過,金風初動,段天德逃避追蹤,已遠
至北國,所攜帶的銀子也用得快要告罄,而仇人仍然窮追不舍,不禁
自怨自艾:“老子當初在杭州當官,雞肉老酒,錢財粉頭,那是何等
快活,沒來由的貪圖了人家銀子,到牛家村去殺這賊潑婦的惡強盜老
公,卻來受這活罪。”他几次便欲撇下李萍,自行偷偷溜走,但轉念
一想,總是不敢,對她暗算加害,又沒一次成功。這道護身符竟變成
了甩不脫、殺不掉的大累贅,反要提心吊膽的防她來報殺夫之仇,當
真苦惱萬分。

不一日來到金國的京城中都燕京,段天德心想大金京師,地大人多,
找個僻靜所在躲了起來,只消俟機殺了這潑婦,仇人便有天大的本事
也找不到自己了。他滿肚子打的如意算盤,不料剛到城門口,城中走
出一隊金兵來,不問情由,便將二人抓住,逼令二人挑擔。李萍身材
矮小,金兵給她的擔子輕些。段天德肩頭卻是一副一百來斤的重擔,
只壓得他叫苦連天。

這隊金兵隨著一名官員一路向北。原來那官是派赴蒙古部族宣示金主
敕令的使者。隨行護送的金兵亂拉漢人百姓當作腳夫,挑負行李糧
食。段天德抗辯得几句,金兵的皮鞭便夾頭夾腦的抽將下來。這般情
形他倒也閱歷甚多,不足為奇,只不過向來是他以皮鞭抽百姓之頭,
今日卻是金兵以皮鞭抽其本人之頭而已。皮鞭無甚分別,腦袋卻頗有
不同了。

這時李萍肚子越來越大,挑擔跋涉,實是疲累欲死,但她決意要手刃
仇人,一路上竭力掩飾,不讓金兵發現破綻,好在她自幼務農,習于
勞苦,身子又甚是壯健,當下豁出了性命,勉力支撐。數十日中,盡
在沙漠苦寒之地行走。

這時雖是十月天時,但北國奇寒,這一日竟滿天洒下雪花,黃沙莽
莽,無處可避風雪。三百余人排成一列,在廣漠無垠的原野上行進。
正行之間,突然北方傳來隱隱喊聲,塵土飛揚中只見萬馬奔騰,無數
兵馬急沖而來。

眾人正驚惶間,大隊兵馬已涌將過來,卻是一群敗兵。眾兵將身穿皮
裘,也不知是漠北的一個甚么部族,但見行伍大亂,士眾拋弓擲槍,
爭先恐后的急奔,人人臉現驚惶。有的沒了馬匹,徒步狂竄,給后面
乘馬的涌將上來,轉眼間倒在馬蹄之下。

金國官兵見敗兵勢大,當即四散奔逃。李萍本與段天德同在一起,但
眾敗兵猶如潮水般涌來,混亂中段天德已不知去向。李萍拋下擔子,
拚命往人少處逃去,幸而人人只求逃命,倒也無人傷她。她跑了一
陣,只覺腹中陣陣疼痛,再也支持不住,伏倒在一個沙丘之后,就此
暈了過去。過了良久良久,悠悠醒來,昏迷中似乎聽得一陣陣嬰兒啼
哭的聲音。她尚自迷迷糊糊,不知是已歸地府,還是尚在人間,但兒
啼聲越來越響,她身子一動,忽覺胯間暖暖的似有一物。這時已是夜
半,大雪初停,一輪明月從云間鑽了出來,她斗然覺醒,不禁失聲痛
哭,原來腹中胎兒已在患難流離之際誕生出來了。

她疾忙坐起,抱起孩兒,見是一個男孩,喜極流淚,當下用牙齒咬斷
臍帶,貼肉抱在懷里。月光下只見這孩子濃眉大眼,啼聲洪亮,面目
依稀是亡夫的模樣。她雪地產子,本來非死不可,但一見到孩子,竟
不知如何的生出一股力氣,掙扎著爬起,躲入沙丘旁的一個淺坑中以
蔽風寒,眼瞧嬰兒,想起亡夫,不禁悲喜交集。

在沙坑中躲了一晚,到第二天中午,聽得四下無聲,鼓勇出去,只見
遍地都是死人死馬,黃沙白雪之中,拋滿了刀槍弓箭,環首四望,竟
無一個活人。

她從死兵的背囊中找到些干糧吃了,又從死兵身上找到了火刀火石,
割了一塊馬肉,生火烤了。剝下死兵的皮裘,一件裹住孩子,自己也
穿了一件。好在天時酷寒,尸體不腐,她以馬肉為食,在戰場上挨了
十來天,精力漸復,抱了孩子,信步往東走去。這時懷中抱著的是親
生孩兒,那恨之切骨的段天德已不知去向,本來的滿腔悲痛憤恨,登
時化為溫柔慈愛,大漠中風沙如刀,她只求不刮到孩兒臉上,自己卻
是絲毫不以為苦。

行了數日,地下草木漸多,這日向晚,忽見前面兩騎馬奔馳而來。乘
者見到她的模樣,便勒馬詢問。她連說帶比,將遇到敗兵、雪地產兒
的事說了。那兩人是蒙古牧民,雖不懂她言語,但蒙古人生性好客,
憐貧恤孤,見她母子可憐,就邀她到蒙古包去飽餐了一頓,好好睡了
一覺。蒙古人以游牧為生,趕了牲口東遷西徙,追逐水草,并無定
居,用毛氈搭成帳篷以蔽風雪,就叫做蒙古包。這群牧民離開時留下
了四頭小羊給她。

李萍含辛茹苦的撫養嬰兒,在大漠中熬了下來。她在水草旁用樹枝搭
了一所茅屋,畜養牲口,又將羊毛紡條織氈,與牧人交換糧食。

忽忽數年,孩子已經六歲了。李萍依著丈夫的遺言,替他取名為郭
靖。這孩子學話甚慢,有點兒呆頭呆腦,直到四歲時才會說話,好在
筋骨強壯,已能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勤勤懇懇,
牲口漸繁,生計也過得好些了,又都學會了蒙古話,只是母子對話,
說的卻仍是臨安故鄉言語。李萍瞧著兒子憨憨的模樣,說著甚么“羊
兒、馬兒”,全帶著自己的臨安鄉下土音,時時不禁心酸:“你爹爹
是山東好漢,你也該當說山東話才是。只可惜我跟你爹爹時日太短,
沒學會他的卷舌頭說話,無法教你。”這一年方當十月,天日漸寒,
郭靖騎了一匹小馬,帶了牧羊犬出去牧羊。中午時分,空中忽然飛來
一頭黑雕,向羊群猛扑下來,一頭小羊受驚,向東疾奔而去。郭靖連
聲呼喝,那個羊卻頭也不回的急逃。

他忙騎上小馬追去,直追了七八里路,才將小羊趕上,正想牽了小羊
回來,突然間前面傳來一陣陣隱隱的轟隆之聲。郭靖吃了一驚,他小
小的心中也不知是甚么,心想或許是打雷。只聽得轟雷之聲愈來愈
響,過了一會,又聽得轟隆聲中夾著陣陣人喧馬嘶。他從未聽到過這
般的聲音,心里害怕,忙牽了小馬小羊,走上一個土山,鑽在灌木叢
里,躲好后再探出頭來。

只見遠處塵土蔽天,無數車馬奔馳而至,領隊的長官發施號令,軍馬
排列成陣,東一隊,西一隊,不計其數。眾兵將有的頭上纏了白色頭
巾,有的插了五色翎毛。郭靖這時不再害怕,看得很是開心。

又過一陣,忽聽左首數里外號角聲響,几排兵馬沖將過來,當先的將
官是個瘦長青年,身上披了紅色斗篷,高舉長刀,領頭沖鋒。雙方兵
馬沖近,□殺起來。攻過來的那一隊人數甚少,不久便抵敵不住,退
了下去,后面又有援兵抵達,只打得殺聲震天。眼見攻來的兵馬又要
支持不住,忽然數十支號角齊聲吹動,一陣急鼓,進攻的軍士大聲歡
呼:“鐵木真大汗來啦,大汗來啦!”雙方軍士手不停斗,卻不住轉
頭向東方張望。

郭靖順著各人眼光望去,只見黃沙蔽天之中,一隊人馬急馳而來,隊
中高高舉起一根長杆,杆上挂著几叢白毛。歡呼聲由遠而近,進攻的
兵馬勇氣百倍,先到的兵馬陣腳登時散亂。那長杆直向土山移來,郭
靖忙縮向灌木深處,一雙光溜溜的小眼仍往外望,只見一個身材高大
的中年漢子縱馬上了土山。他頭戴鐵盔,下頦生了一叢褐色胡子,雙
目一轉,精光四射。郭靖自不知他便是蒙古部落的酋長鐵木真,就算
知道,也不懂“大汗”是甚么。

鐵木真騎在馬上凝望山下的戰局,身旁有十余騎隨從。過了一會,那
身披紅色斗篷的少年將軍縱馬上山,叫道:“父王,敵人人數多,咱
們退一下吧!”鐵木真這時已看清楚雙方形勢,低沉了嗓子道:“你
帶隊向東退卻!”他雙目望著雙方兵馬交戰,口中傳令:“木華黎,
你與二王子帶隊向西退卻。博爾朮,你與赤老溫帶隊向北退卻。忽必
來,你與速不台帶隊向南退卻。見這里大纛高舉,號角吹動,一齊回
頭沖殺。”眾將齊聲答應,下山率領部屬,片刻之間,蒙古兵四下退
散。

敵兵齊聲歡呼,見到鐵木真的白毛大纛仍是豎在山上,四下里都大叫
起來:“活捉鐵木真,活捉鐵木真!”密密麻麻的兵馬爭先恐后向土
山涌來,都不去理會四下退開的蒙古兵卒。萬馬踐沙揚塵,土山四周
涌起了一團團黃霧。鐵木真站在土山高處,凜然不動,十余名勁卒舉
起鐵盾,在他四周擋去射來的弩箭。鐵木真的義弟忽都虎與猛將者勒
米率領了三千精兵守在土山周圍,箭射刀砍,死守不退。

刀光矛影中殺聲震天。郭靖瞧得又是興奮,又是害怕。激戰了半個多
時辰,數萬名敵兵輪番沖擊,鐵木真部下三千精兵已傷亡四百余名,
敵兵也被他們殺傷了千余名。鐵木真放眼望去,但見原野上敵軍遺尸
遍地,鞍上無人的馬匹四散奔馳,但敵兵射過來的羽箭兀自力道強
勁。眼見東北角敵兵攻得尤猛,守軍漸漸抵擋不住,鐵木真的第三子
窩闊台很是焦急,問道:“爹爹,可以舉纛吹號了嗎?”鐵木真雙眼
如鷹,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山下敵兵,低沉了嗓子道:“敵兵還沒有
疲!”這時東北角上敵軍調集重兵猛攻,豎了三杆黑纛,顯然是有三
名大將在那里督戰。蒙古兵漸漸后退。者勒米奔上土山,叫道:“大
汗,孩兒們抵擋不住啦!”鐵木真怒道:“擋不住?你夸甚么英雄好
漢?”者勒米臉上變色,從軍士手中搶了一柄大刀,荷荷狂叫,沖入
敵陣,殺開一條血路,直沖到黑纛之前。敵軍主將見他來勢凶猛,勒
馬退開。者勒米手起刀落,將三名持纛大漢一一砍死,拋下大刀,雙
手抱住三杆黑纛回上土山,倒轉了插入土中。敵軍見他如此悍勇,盡
皆駭然。蒙古兵歡呼狂叫,將東北角上的缺口又堵住了。

又戰良久,西南角上敵軍中忽有一名黑袍將軍越眾而出,箭無虛發,
接連將蒙古兵射倒了十余人。兩名蒙古將官持矛沖上前去,被他嗖嗖
兩箭,都倒撞下馬來。鐵木真夸道:“好箭法!”話聲未畢,那黑袍
將軍已沖近土山,弓弦響處,一箭正射在鐵木真頸上,接著又是一
箭,直向鐵木真肚腹上射來。鐵木真左頸中箭,眼見又有箭到,急提
馬□,坐騎倏地人立,這一箭勁力好生厲害,從馬胸插入,直穿沒
羽,那馬扑地倒了。蒙古軍見主帥中箭落馬,人人大驚失色。敵軍吶
喊聲中,如潮水般沖殺上來。窩闊台替父親拔出頸中箭羽,撕下衣
襟,要替他裹傷。鐵木真喝道:“別管我,守住了山口。”窩闊台應
命轉身,抽箭射倒了兩名敵兵。

忽都虎從西邊率隊迎戰,只打得箭盡槍折,只得退了回來。者勒米紅
了眼,叫道:“忽都虎,像兔子般逃跑嗎?”忽都虎笑道:“誰逃
呀?我沒了箭。”鐵木真坐倒在地,從箭袋里抽出一把羽箭擲過去。
忽都虎接過箭來,弓弦連響,對面黑纛下一名將軍中箭落馬。忽都虎
猛沖下山,搶過那將軍的駿馬,回上山來。

鐵木真贊道:“好兄弟,真有你的!”忽都虎滿身是血,低聲道:
“可以舉纛吹號了嗎?”鐵木真伸手按住頭頸里的創口,鮮血從手掌
里直流出來,說道:“敵軍還沒疲,再支持一會。”忽都虎跪了下
家,求道:“我們甘愿為你戰死,但大汗你身子要緊。”

鐵木真牽過一匹馬來,奮力上鞍,叫道:“大家牢牢守住了!”揮動
長刀,劈死了三名沖上土山的敵兵。敵軍忽見鐵木真重行上馬,不禁
氣為之奪,敗退下山,攻勢頓緩。

鐵木真見敵勢少衰,叫道:“舉纛,吹號!”蒙古兵大叫聲中,一名
衛上站上馬背,將白毛大纛高高舉起,號角嗚嗚吹動。四下里殺聲震
天,遠處一排排蒙古兵勢若奔雷般沖將過來。

敵軍人數雖眾,但都聚集在土山四周圍攻,外圍的隊伍一潰,中間你
推我擠,亂成一團。那黑袍將軍見勢頭不對,大聲喝令約束,但陣勢
已亂,士無斗志,不到半個時辰,大軍已被沖得土崩瓦解,大股殲
滅,小股逃散。那黑袍將軍騎了一匹黑馬,落荒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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