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梧桐树

魅影邪儿

一片莽阔的草原，饱经沧桑，不知沉寂了多少年。

这里的天空灰蒙而低沉，惨淡的光线努力穿过重云，落在地上却变成撕不开的焦躁，恹恹的横在地面。枯蓬的蒿草和滋生的荆蔓，萧疏的散乱在旷野上，又无休止的纠缠着，虽然也有一些隐绿的痕迹透出，但，仍掩饰不了这死般的闷。一声渡雁短促的归唳，惊起广漠中几点昏鸦的影子，在平芜尽头的黯空里浮沉几下。时间的轮毂仿佛凝滞，岁月变迁，晨萧暮渺，这里永远泛着大的令人窒息的荒凉。

有一天，一阵肆虐的狂风迅猛的掠过，从遥远的树林里无意刮来两颗梧桐的种子，随意的分落在这原野中。经过冬雪春雨的润泽，泥土的伏藏，太阳的温和，它们在平旷里长成了两棵树。

杂草和藤蔓们十分不屑，这外来的植物，和它们不同，很有些特立独行。青翠笔挺的干，葱绿阔大的叶子，蓬勃的气息，和这荒陌的色调极不吻合。远不像它们多刺的枝条和细弱的茎，更没有尘黄的皮肤，尤其是它的胸膛永远的挺直，一股劲的超越它们，去享受自由的风和无遮拦的阳光，想破坏这早已固定了的世界么？这怎么可能！于是，它们嘲笑它，讽刺它，甚至用坚韧的藤把它五花大绑起来，再用身体去欺挤它，甚至使出杀手锏——试图夺掉它的水源。梧桐不解释什么，因为，它从诞生的时候就知道，它是一棵树，一棵以蓝天为世界的树。杂草和藤蔓倘若知道这个道理，自然无需复说，如若它们不知道，即便说了，也不会明白。梧桐始终藏着一个梦，它觉得终有人会明白自己。有了这个梦，梧桐就心无旁骛的努力——深深地扎根，尽力的长大。时间缓缓的踱来踱去，不知不觉的就把梧桐高高地拉离了草丛。越过了荆蔓，眺望到整个旷野。

广陌的旷野上，一望无垠，四天垂云下，只有这两株树，被远远分隔着，形单孤影地伫立着。

它们彼此看见了对方。它们惊喜万分。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自己心中秘藏的梦，是彼此永远的依靠。然而，它们虽是尽力让枝桠纵横交错，使叶茂繁盛，却只能遥遥相望。这是多么深彻的无奈，所以，它们自觉地躲避这个话题，谁都不敢说出来。

白天里，它们相互会心的前后摇动着，用自己的语言默默地致意，偶然一只小鸟像一个消息，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的时候，它们就兴奋的颤栗起来。夜晚来临，黑暗把它们隔开来，它们就在心里彼此思念，彼此倾慕，它们都渴望着日月的光明，祈求再次相见。

春天的时候，它们会觉得有一股充盈的生命力向它最远的细根流去，知道这股力也会在另一棵梧桐的根上流过，这样想着，仿佛血液中有了交融，就觉得异常的甜蜜。所以，它们把这生命的力向它最高的枝冠上升腾，一直升到它的每片叶子尖上。夏天的时候，梧桐上开满淡紫色的花，散发出幽幽的暗香，它们把很多很多的情话写在这香气里，在风中招摇，引来微风，作报讯的青鸟，把气息糅合在一起。秋天的时候，它们让苦苦的雨滴在叶子上舞蹈，打出潇潇淅淅的歌声来，表达自己无奈而深沉的爱情。冬天的时候，它们落尽了所有的叶子，铁似的枝桠枝枝的刺向天空，瑟缩在原野中，让寒风穿梭着相互的问候和牵襻，彼此鼓励着等待春天。

就这样，它们在痛苦中快乐着过了很多年。

忽然有一个夏天，草原经历了一场极大的暴风雨，狂风席卷起所有的乌云，天地暗如黑夜，雷声震撼着草木，它们惊恐的对视着，凄厉的呼叫着，激烈的摆动身体，仿佛要挣脱地面，去依偎在一起，在相互的拥抱中获得解救。蓦的，天际边裂出一道霹雳，向草原滚来，其中稍高的梧桐，猛然的挺拔了身躯，用力的伸直自己的枝杈迎向闪电。在蓝色的弧光中，它极迅速，极深地看了另一棵梧桐一眼，——就让我承担这焚碎吧，只要能留下它的生命！把我的爱情定格在永远里，我想，这样是幸福的！震耳欲聋的电闪雷鸣间，它被劈斩下浓浓的树冠，只剩下丈二高的清玉似的干，兀立在风雨中。另一棵梧桐痛苦的看着它，落尽了满头的花瓣，扯动所有的叶子向它嘶喊，你一定要活着阿……

脚下的蒿草，却在幸灾乐祸，活该，谁让你长这么高呢。不然，你怎么会把天火招惹来呢，嘿嘿……

它只是淡然的不顾。蒿草，怎么会知道远方的另一棵梧桐呢，又怎么能理解这悲壮的爱情呢！它用力向下扎根，我一定要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远方的梧桐。

它看到了那棵可爱的梧桐正在远方向它俄首赞扬。

春天来了，残树身上居然透出许多绿叶，团团附着树端，葱葱茏茏。虽没有了以前的丰满，却增添了许多虬劲和沧桑，另一棵梧桐说，啊，你更加伟岸了。他默默地笑笑，仍然萌着新的芽，吐着新的叶，就这样，它整整的忙了一个春天，又忙了整整一个夏天。它让风告诉另一棵梧桐，荒原可以老，但我们不会老！

寒暑易节，历点了多少春秋，秋风萧瑟的时候，来了一个鹅冠长衫的书生，径直走到它面前，认真的，反复的端详它，然后，举起斧头，重重的砍在它的根部，它颤栗一下身躯，流下了生命中唯一的一滴泪水，一抹微风从身上掠过，带走这滴泪，送给了远方的梧桐。远方的梧桐抖动一下，垂落了所有的花，哀伤的看着它，它知道，那棵梧桐的心一定在哭泣。

书生用它心脏的部分作了一张琴，在另一棵梧桐的旁边搭起了一座茅屋。暮云千里，衰草平漠间，忽悠间就有了一株梧桐，一张古琴，一个瘦的书生，一架茅屋。

它从没有过的欣喜，终于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能看清它妩媚的眼睛，甚至有时候能碰触到它的身体。它无比的感激书生，它用心的唱歌，在它的歌声里装满了爱情，梧桐闻声起舞，婀娜多姿。它希望这样的生活永远下去。

在这片荒凉的草原上，琴和梧桐，还有书生陶醉在无缝的和谐中。

终于有一天，书生去世了，人们把他葬在梧桐树下，琴被书生的后人带出了荒原。琴从此忧伤了起来，没有了梧桐，它拒绝唱歌，无论多好的琴师弹奏，它总是长吟着对梧桐的思念，声音凄厉暗哑。再也没有以往的激越回荡，于是，它几经转手后，被束之高阁。渐渐的，人们遗忘了它，世事变迁，经过了很多年，琴流落到一间残破的杂屋里。

琴一直在怀念着梧桐，每到有风的走过的时候，它就发出低沉的音响，希望风能把它的思念告诉远方的梧桐。后来，被一个顽皮的孩子发现了它，于是，它成一个小儿的玩具，弦断了，再也发不出声音，再后来它就破损的已不再像个琴了，被扔在锅头前的一堆柴禾上。

有时会有鸟飞进来，它就问，你见过一片荒原上的梧桐吗？有时会有蒲公英的小伞在它身上歇脚，它也问，你见过一片荒原上的梧桐吗？它们都回答他，你别痴心了，或许那棵梧桐早已死掉了，或许早已把你忘记了。然而，它仍然坚信那棵梧桐一定会立在那儿想念它，因为除了它没人会理解梧桐苦涩的爱情。于是，它固执的问所有能到远方去的一切生命，你见过一片荒原上的梧桐吗？它变得有些絮叨了。柴草们都说它疯了，从此不再理会它。它日益沉默起来，只是偶尔的独自叹息一声。冬天了，在一次主人烧水的时候，它遇到了从锅里溅出来的一滴水，落到它身边的土地上，听到了它悲哀的长吁。水滴问，你怎么了，你是怕毁灭吗？它望望水滴晶莹的身体，艰难的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永远不能告诉那棵梧桐了，没有我的消息，它会很孤独的。小水滴知道了它的故事，感动地说，可惜，我马上要渗入地下了，无法变成云，不然我可以帮助你。琴的眼睛突然的闪亮，它定定的望着这滴水，说：你要能变成云，就飞到那片黄原上，告诉梧桐，我很好，我仍然在为它唱歌！

说完，它用力的从柴堆里挤出来，站在了柴禾们的最前面。

一只手，把它折断了，扔进了燃烧得锅底，它劈劈啪啪的唱起歌来，很欢快，很悠远。一点炭火从火堆里飞迸而出，落在水滴身上，那是琴的心。水滴迅速的化成一丝蒸汽，袅袅的随风飞翔到天空，成了洁白的云，向远方飘去。

后来人们发现了一棵听到琴声就婆娑起舞的梧桐，在一片荒芜的草原上永远的伫立着。

[ 本帖最后由 if 于 27-11-2006 12:52 PM 编辑 ]

NetLover

不錯。。。看完後，忍不住望出去看大樓對面的那棵杉樹。。。
開始在為他編寫一個故事。。。

dannyloong

沒想這是你的故事!
跳著看!不錯!
我也很喜歡...樹!

句子Sentence

這真是你自己原創的作品嗎？

http://www.qingyun.net.cn/cgi-bi ... nhuishou&ord=17

三天内無回復，
句某就當你是默認。